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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寒萼正要转身回洞,忽听遥天一声长啸,甚似那只独角神鹫。寒萼连日都在惦记,飞身空中,循着啸声,迎上前去看个明白。只见新月星光之下,彩羽翔飞,金眸电射,从西方穿云御风而来,转眼便到了面前,正是那只独角神鹫,爪上还抓着一封书信,心中大喜。便跨了上去,飞近洞口,唤道:“平哥,你去太元洞相候,我骑了它由前洞下去。”说罢,骑了神鹫径飞前洞,在凝碧崖前降落,见一干同门正在比剑。紫玲早迎上前来,劈头问道:“大师姊因今日诸事就绪,你我所学本门心法,尚有两关未透,着朱、申二位去换你前来传授,怎地这时才来?神鹫是怎样回来的?”寒萼闻言,方知适才自己多疑,气便平了。只得说正待回洞,忽听神鹫空中鸣啸之声,上去接它,故此来迟。因优昙大师那封书信是给灵云的,便递了过去。灵云拆开一看,大意说开府盛会在即,正教昌明不远,可喜可贺,到时当领全体门人前来赴会。那日在冰崖上所救神鹫,因当时乌龙剪来势甚急,只得收了。神驼乙真人脾气虽然古怪,人却正直,道力也甚高强,异日当为峨眉之友。不愿开罪于他,事后便将乌龙剪给他送还。中途路遇,果然他心中不忿,斗法三日,不分胜负。幸遇极乐真人空中神游解围,化敌为友。他因乌龙剪以前是自己心爱法宝,竟被外人收去,不屑再用,欲转赠被他救去的司徒平。此剪如能善用,神妙非常,专斩异派妖人元神。如已见赠,须要加功修炼,不可大意。神鹫横骨已经化去,可与神雕佛奴的功行不相上下。知秦氏姊妹还有用它之处,特命它飞归故主。书末又说不久各同门均要先期回转仙府,敬候开山盛典,命灵云早为准备安置等语。灵云观毕,传示众同门,一齐向空谢了。大家练了一会儿功课,回转太元洞。
  第二日将所有石室全都汲了灵泉洗净,把正中供朝参石室旁的三十六间石室分供掌教师尊和前辈师伯叔居住。余下百十间石室,分成男东女西,以备众同门来了起居和做功课之用。又因同门中道行深浅不一,好多未断火食,便命神雕、神鹫连日出外猎取猛兽。肉由英琼、芷仙、若兰三人腌腊。皮由米、刘二矮持往城市变卖,连同英琼昔日遗留的银两带去,备办米粮和应用物品。山中有的是黄精首乌、异果野菜,只须袁星每日出外采取。洞中又有芷仙平日用奇花异果酿成的美酒甚多。不消两三日,一齐备齐。又责成芷仙管领仙厨,米、刘二矮与袁星供她驱遣,南姑姊弟也愿帮忙。大家都兴高采烈,静等佳客降临。到第七八天上,妙一夫人忽然回山,布置了一番,住了两日,嘱咐灵云一阵,才行走去。先后又来了许多同门,除石、赵二人原是近邻移居不算外,远客计有岷山万松岭朝天观水镜道人的弟子神眼邱林、昆明开元寺哈哈僧元觉禅师的弟子铁沙弥悟修,以及风火道人吴元智弟子七星手施林、灵和居士徐祥鹅、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弟子长人纪登、小孟尝陶钧等。余者不下百十位,俱已得了师命,有的因事羁身,有的尚在途中,均当在开辟仙府以前赶到。大家聚在一起,新交旧识,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每日欢聚一阵,不是选胜寻幽,便由灵云、纪登为首,领了众人练习剑法,互相切磋砥砺,功行不觉大进。
  这期间只苦了寒萼、司徒平两个。因为紫玲见她一味和司徒平时常厮守在一处,外表上俨然伉俪一般,心中害怕,其实二人名分已定,众同门均已知道;又知寒萼是个小孩心性,有时和若兰、英琼也是如此,不以为怪。事一关心太过,反要出事,乃是常理。紫玲何尝不知他二人心地光明,但是惟恐因情生魔,堕了魔孽,坏了教规,不时背人劝诫。谁知寒萼暗怪紫玲不偏向她,时常给她难堪。这一责难过甚,反而嫌怨日深。司徒平左右为难,无计可施。偏偏又遇见一个多事的神驼乙休,给二人各留了一封柬帖。到日二人借着防守后洞之便,同时打开一看,除了说明二人姻缘前定而外,并说藏灵子从百蛮山回来,定要到紫玲谷报杀徒之仇。秦氏姊妹本非敌手,就连峨眉诸长老也有碍难之处,不便出面相助。乙休怜二女孝思和司徒平拜山送简之劳,准定到时前往相助一臂。命二人只管前去,必无妨碍。不去倒使乙休失信于藏灵子,反而不妥。此番前去,因祸得福,齐道友必能看他面子,绝不见怪等语。二人看了,又惊又喜,忙即向空拜过。本想和紫玲说知,偏巧紫玲因今早不该他们二人值班,却双双向灵云讨命,愿代别人往后洞防守,起了疑心。暗中赶来,见二人在那里当天拜跪,又无甚事,更误会到别的地方,便上前盘问,语言过分切直了些。恼了寒萼,也不准司徒平开口,顶了紫玲几句嘴,明说自己不想成仙,要和司徒平回转紫玲谷去。紫玲也气到极处,没有详察就里,以为二人早晚必定闹出事来,既是甘心自弃,无可救药,莫如由他们自去,省得日后闹出笑话。心里却还原谅司徒平是为寒萼所迫,还想单独劝解。不料寒萼存心怄气,也不容人说,立逼着司徒平随她飞走,不然便要飞剑自刎。司徒平知她性情无法劝转,好在有神驼乙休做主,且等事完之后,劝她姊妹言归于好。当下便与紫玲作别,随之飞去。
  紫玲在气头上,竟没有想起宝相夫人转劫之事,因后洞无人,只得代为防守。二人刚走不久,忽然想起救母事大,正值轻云、文琪游玩回来,紫玲匆匆请她二人代为看守,忙即回转太元洞,正遇灵云、英琼、若兰、英男四人在洞外闲谈。紫玲略说经过,问该如何处置。灵云因妙一夫人说她姊妹有难,又知寒萼拗性,她和英琼、若兰二师姊情感甚好,可着她二人前去劝他们回转便了。二人领命去后,紫玲终觉不妥,执意要去。灵云劝她不住,想起优昙大师那封书信曾有神鹫备用之言,便命骑了同去。去时三人先后遇见金蝉、石生、庄易、笑和尚等回山,前已表过,不提。
  且说寒萼与司徒平看罢神驼乙休柬帖上预示的机宜,正值紫玲赶来规劝,寒萼料知此番回转紫玲谷凶险不少,又因紫玲连日对自己多有误会之处,心中不快,借此和紫玲翻脸。一则可以出出心中闷气;二则此行既有神驼乙休为助,定然逢凶化吉,乐得独任其难,显显自己本领和毅力。即使师尊怪罪,还可借口乙休力主,事要机密迅速,不得不如此。当下和紫玲说了几句,便立逼司徒平连众同门都不说一句,竟然同驾剑光往黄山紫玲谷飞去。司徒平对于秦氏姊妹,原是一般感激爱重。不过紫玲立志向上,参透情关,欲以毅力坚诚摆脱俗缘,寻求正果。与司徒平名义上虽是夫妻,除了关心望好之外,平时总是冷冷的。寒萼却是天真烂漫,纯然一派童心,觉得司徒平这人心地光明,性情温厚,比乃姊还要可亲可爱。二人本来又有前生夙缘,如磁引针,那情苗竟在不知不觉中滋润生长。紫玲情切骨肉,关心忧危,不得不随时提醒一二。谁知责难过甚,倒起反感,欲离更合。使得司徒平心目中看她姊妹一个春温、一个秋肃,情不自禁便偏向着了一头。所以此次回转紫玲谷,被寒萼娇嗔满面,一派要挟,连想和紫玲说明经过都未能出口,竟被寒萼逼了同行。
  二人剑光迅速,没有多时,已离紫玲谷不远。因为神驼乙休预示先机,不敢大意。等到飞近紫玲谷上空,先不下落,按住剑光,定睛往下一看,见崖上面齐霞儿的仙障封锁犹存。除了白云滃翳,岚光幻灭而外,空山寂寂,四无人踪。寒萼暗忖:“难道自己赶在头里,那藏灵子还未来到?”想起那两只白兔尚留养谷中,不禁又勾起童心,便与司徒平一同降下。寒萼自初遇司徒平,重访五云步与轻云、文琪相会,因仙障封锁,几乎无法飞转谷中,赴青螺时节,早向紫玲学了解法用法。落地时节正站在崖前,口诵真言,要将仙障收了回来。忽见一片红霞从身后照来,知道不妙。刚要回身,猛听身后有人喝道:“无知贱婢,今日是你授首之期到了!”寒萼、司徒平双双回身一看,面前站定一个面容奇古的矮小道人,认出是青海派教祖藏灵子。那日与朱文拿了九天元阳尺去闯史南溪的妖阵,尝过厉害,虽然有神驼乙休预示,心中也未免有些着慌。寒萼见司徒平不知厉害,露出跃跃欲试神气,这时二人身子已被红云罩住,恐怕失闪,忙使眼色止住。寒萼硬着头皮挺身说道:“云南教祖,休要逞强!你我相争,强存弱亡。贵高足师文恭朋恶比匪,杀害生灵,无恶不作。愚姊妹奉师尊之命,往除八魔,路遇他与俞德上前动手,被愚姊妹用白眉针将他打伤。彼时同党恶人如肯约请能人施救,并非不治。不想这些同恶妖孽乘人之危,将他断体惨死。即此而论,贵高足纵不遇愚姊妹,已有取死之道。教祖不明是非,放着首恶不诛,却与一二弱女子为难,只恐胜之不武,不胜更传为笑谈。愚姊妹如果怕事,自身现在峨眉教下,三仙二老,道流冠冕,难道还任教下门人受邪魔外道摧残?尽可安居凝碧崖,一任教祖找上门来,自有师长做主,何足置念?只为愚姊妹以前也曾学有微末道行,明知秋萤星火,难与日月争光,但一想到本门师长多与教祖有旧,愚姊妹身入师门,行为无状,寸功未立,岂能为些许小事劳动师长清神?又奉乙真人示谕,特地赶回紫玲谷来候令领罪,只作为弟子与教祖私争,不与师门相涉。初拟教祖为一派宗主,道力高深,行为必然光明,定任愚姊妹竭其防卫之力。在愚姊妹只求幸免一死,于愿已足,并无求胜之心。教祖亦可略示宽大,一任愚姊妹有可施为,以教祖法力,也难幸脱死罪。谁知教祖仗能前知,算就小女子与外子今日回山,埋伏在此,乘人不备,未容家姊赶到,稍加防卫,便下毒手。纵然难逃刑诛,未免贻羞天下。”
  言还未了,藏灵子怒骂道:“大胆贱婢!死在目前,还敢以巧语花言颠倒是非。孽徒师文恭命丧毒手,罪有应得,我绝不加袒护。汝姊妹倚仗天狐遗毒,用此恶针,为祸人世。我寻汝姊妹,乃是除恶务尽,为各派道友除害。前赴峨眉,驼鬼作梗,用言相激,我才暂留汝姊妹多活几日,亲赴百蛮山除去绿袍老妖,才来伸讨。你既说乘你无备,我就姑且网开一面,容你半日,看你有何伎俩,只管使将出来,看你能否逃脱罗网?这半日之内,汝姊若不来,便是规避,我自会前去寻她。”说罢,怒容满面,将袍袖一扬,一道光华闪过,藏灵子踪迹不见。
  司徒平方要开口说话,寒萼又使眼色止住,与司徒平飞落谷底。那两只白兔正在树下吃草,见主人归来,欢鸣跳跃上前。寒萼毕竟童心犹在,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还有闲情将那白兔抱在怀中,一同入内。进谷一看,不由叫得一声:“哎呀!”原来上次前往青螺,紫玲后走,将谷顶明星全数收去,所以里面漆黑一片。来时负气,又忘了问紫玲要回。按照神驼乙休之言,谷中原有一番布置,虽然练就慧眼,到底不便。想了想无法,只得各将剑光放出照路,直奔里面一看,后洞藏宝之处,又被紫玲行时用法术封锁。宝相夫人当年遗留的两件御敌之宝和一幅保山保命的阵图,全都不能取出。这一急非同小可,后悔来时应当与紫玲说明,约了同行,不该负气任性,以致有此差失。如今时机紧迫,又不及回转峨眉求助。正在无计可施,那白兔素通灵性,也仿佛看出主人有大难将至,只管哀鸣不已。寒萼把心一横,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须和藏灵子一拼。既有神驼乙休答应事急相助,想必不至便遭凶险。好在还有一会儿,且将两个白兔藏过,以免玉石俱焚。”当下同了司徒平,一人抱了一个,向昔日司徒平养伤室内放下。嘱咐道:“我如今大敌当前,吉凶难保,少时便须出去交手。你两个不要出去,免遭毒手。”
  寒萼说罢,走出室去,用法术将石室封锁。走将出来对司徒平道:“起初只说照乙真人之命,将母亲阵图取出,防过几日便不妨事,所以约你同来。如今御敌之宝被大姊封锁,又不及回山去取,事在紧迫,至多挨过两三个时辰,便要应敌,全凭齐仙姑这个仙障保命了。如果敌人厉害,宝障无功,乙真人早来还好,若是来迟,我两人性命休矣!我死原不足惜,不但连累了你,还误了母亲飞升超劫大事,如何使得?那藏灵子与你无仇无怨,你如回山,必不阻拦,你可趁此时速返峨眉。我凭齐仙姑仙障与母亲先天金丹至宝,与那矮鬼决一死活,存亡委之命数,以免为我误了母亲大事。”司徒平道:“寒妹切莫灰心短气。乙真人妙术先知,绝无差错,既命我二人到此,必有安排。他柬上原说可约大姊同来,虽你一时负气,疏忽了一步,须知我二人仙缘前定,生死都在一处。昔日在往岷山以前,乙真人曾对我说过,我的重劫大灾业已过去,如今只有一难未完,绝无死理。难道你死我还独生?寒妹休要过虑。”寒萼未始不知司徒平在此一样凶多吉少,口里虽强迫他走,心里却正相反,正愿其不去。人在危难之中,最易增进情感,两人这一番携手并肩,心息相通,说的又尽是些恩深义重、荡气回肠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平添了许多柔情蜜意。连二人也不知怎的,虽未公然交颈,竟自相倚相偎起来。藏宝之处既被紫玲预先封锁,等到少时交手,更无别的准备。寒萼仍不住在催司徒平快走,固是口与心违。
  司徒平天生情种,到这急难关头,分明并命鸳鸯,更是何忍言去。一阵推劝延挨,不觉快到时候。寒萼一想:“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出谷应战,还省得坏了旧时洞府。”见司徒平执意不走,便道:“平哥,你既如此多情急难,反正死活我二人都在一起。那矮鬼好不厉害,那日朱师姊拿着九天元阳尺玄天至宝,竟会被他夺去。寻常飞剑法宝全用不得,白白被他损坏。此番上前,但盼齐仙姑仙障有功,我二人还可苟延性命,否则不堪设想。如等他来,倒显我们怯敌怕他,上去吧。”一边说着,上了谷口,抬头一看,崖顶一角,隐隐见有红霞彩云混作一团,才知紫玲已经赶到,先与藏灵子动手,弥尘幡已被敌人困住。不由起了敌忾同仇之心,把成败利害置之度外。口中念动真言,正待展开仙障护身,驾遁飞起,忽听头上断喝道:“秦家贱婢!既敢出面,有何伎俩只管使来,汝姊即将伏诛。我已设下天罗地网,不怕你逃上天去。”言还未了,一片红霞随着罩将下来。幸亏寒萼防备得快,同时也将仙障展开,迎上前去。那齐霞儿的紫云仙障,原是优昙大师镇山至宝,又经霞儿多年修炼,真个神化无穷。初起时,只似一团轻绢雾縠,彩绢冰纨。及至被红霞往下一压,便放出五色毫光,百丈彩雾,将二人周身护住。二人知难上去,便在谷底搂抱坐定,静候外援。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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