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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清·江左谁庵

  大哥二哥知道了,走来劝道:“兄弟,你出去了许多时,怪不得三娘子恼。”又劝三娘子道:“老相公现今有病。就是兄弟不好。三娘子只得耐心,倘老相公知道了,越添气恼,可不是雪上加霜?”三娘子道:“大伯二伯在此,他说我面庞虽好,不会骚,没人要。我如今回娘家去,只要把我日用的盘缠,等我在家出家,吃素念佛。让他另娶个会骚的受用,省得出去偷婆娘,累公爹气出病来。”正嚷嚷乱乱,老房丫鬟跑来道:“看脉的太医来了,相公们去陪陪。”大哥二哥又劝了几句道:“三娘子,不可回去,爹爹有病须要耐心。”弟兄三个一迳到前面来,太医道:“血气已衰,又气闷在胸,毕竟难好。”写了付药去了。大哥吩咐煎药调理,无奈不见起色。一个月后竟病死了。张家上上下下忙乱处丧事。不数日,张三监生又同杨先生仍到虎丘铁佛住了,再接个妓来睡。张三娘子大怒,思量此时吵闹又失丧家体面,遂心一横来要偷汉子。里外走动间,对那大相公、二相公顾盼传情,把他勾搭。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荡子不归生妇怨孤房独守动淫情
  好女偏多媚,晨夕心如醉,
  若然独宿便思郎,睡睡睡。
  戏水鸳鸯,穿花蛱蝶,尽情酣恣。
  礼法周公制,男女须嫌忌,
  胡为生出有情娘,易易易。
  是岸泊舡,非舡泊岸,兴妖作祟。
  《醉花阴》
  这一首词,已把淫女没正经的情事,大半说出了。自从张监生没后,弟兄三个在孝堂里,日日相处,未兔有说话起来了。大哥、二哥原说得来、合得着的。只为第三兄弟多得些家私,栈房堆米也有三四处,忿忿不平。自然两个哥哥与这弟弟说不来、合不着了。又见三娘子勾搭他们,知他后来必然不守闺门,败坏家事。你一句,我一句,弟兄三个,几番吵闹,从此遂如冤家,竟不往来了。
  张三监生把帐目,并现银囤米一查,真正吃不了,穿不了,越放肆起来。杨先生见他父亲没了,丧中吊孝陪宾,十分效劳。大哥、二哥难道好怠慢他。日亲日近,张三监生样样凭着他主张。他又会奉承内里,帮衬管家。家中上下大小,谁不欢喜他。只是引诱学生是他第一好优俩。不嫖不偷婆娘,如何骗得银子。
  七七四十九日满了,张三监生就去包了一个名妓,叫做鸩张三。你道为何叫做鸩张三?他与一个标致小官情密了,你要娶,我要嫁,往来了半载。小官有爹娘管着,鸩张三又有假母勒 。两下里不能成就,都要寻死。商量定了,小官去买了鸩来,取一壶热酒,把鸩放在一个大碗里,满满斟了一碗酒。你要先吃,我要先吃,夺了一会。是鸩张三先呷了大半碗,一交跌在地下。小官忙把下半碗一口呷在肚里,也一交跌在地下。适值假母进房来看见了,明知是吃了鸩,两个都死了。忙叫起家里人来,一齐把粪水来灌。毕竟先灌在鸩张三口里,渐渐醒转来。再灌在小官口里,已没救了。
  看官!你道只为救迟了小官,故此死了么?还有个缘故,鸩张三呷的上半碗药力轻,轻的可救。小官呷的下半碗,药力厚,厚的难救。顿时哄动了街坊邻里,只得报与小官的爹娘,哭哭泣泣的跑来,直到禀了县里。
  长州县知县,姓邓名云霄,广东东莞县人。名进士出身,清如水,明知镜。立刻差人拘这一干人来审。
  鸩张三已救醒了,见说差人拘审,他便大哭道:“我也趁许多银子与妈用了,肯容我嫁他,也不致坏他性命。如今他已死了,我毕竟寻个死,何苦到官受刑?”差人道:“门户人家,痴心吃药,致伤人命,也到不得偿命的田地。”假母道:“我的儿,你以后若再与人好了,我凭你嫁他,切不可寻短见。”鸩张三方才一乘轿子抬到县前。
  巳牌时候,官府坐堂。差人带上这一干人犯,邓知县一一问了口词。道是迷恋青楼,自甘服毒身死,又不是娼家谋害,妓女一样服毒,却得不死。这是天怜妓女有志,恨荡子弃父母的无情,何足深究。龟鸨本该重责,只是父母不拘管儿子,治家不严。何况娼家吩咐龟子,快快买棺成殓,凭他父母或埋或烧。再断烧埋银十两,依律许父母领去。如有兴讼不休者,定然重处。顿时赶出。
  鸩张三的名声,越越播扬开去,没一个不来嫖他。原先是五钱一夜,此时是一两一夜了。张三监生就三十两一个月,包他在虎丘铁佛房,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凭他杨先生支值买办,挥金如土,再不回家。有一只吴歌为证:
  绝标致个家婆捉来弗值钱,
  载搭子药弗杀个婆娘做一连,
  个样事务是五百年前冤,
  魂帐舍子个黄金去抱绿砖。
  且说张三监生的娘子在家,不见丈夫回来,五六日里,还日日望、夜夜望,指望等他到眼前,数落他一番。五六日后,觉得难过了。有个书房小厮,唤做阿龙,是张三监生跟出跟入的,年方十五岁,极是伶俐。三娘子问道:“相公在何处?”阿龙乖人,怕家主婆怪。一五一十,把三监生在铁佛房包了鸩张三,每事托杨先生,故此我们两三个跟随,是伴当轮流回家。没什么事做的话,一二说个明白。三娘子道:“你几时领我到虎丘去,等我与他吵闹一场。”阿龙道:“三娘娘要去,等我悄悄跟着,到了二山门。三娘娘却自己上岸,问了铁佛房。进去时节,不畏与三相公吵闹。只高声骂那篾片杨先生一顿,弄得他去。三相公自然有回头的日子。”三娘子道:“你晓得帮衬我,少不得慢慢的把你个大大好处。”这小厮生得也好,极有知觉。就手舞足蹈,撺掇三娘子明日早去。
  莫说三娘子打点到虎丘去。却说杨先生要说法学生银子,唆这鸩张三,要往观音山游赵家坟。张三监生就托杨先生叫了一只大游船,摆了酒席。凭他请了几个吹客,老早的都下了船,往观音山去了。
  三娘子不晓得一些,在家吃了早饭,叫阿龙叫下了荡河船。把房门锁好,家里事吩咐陪嫁来的家人媳妇:“好好照管,我就回来的。”只跟了一个大丫头唤做秋花,一个中丫头唤做文璧。反出了齐门,打桐桥出头。一径到虎丘来。在二山门上了岸,问到铁佛房来。静悄悄的,并不听得人声,敲了一会门,一个老香火,一个光头小厮,走出来。
  三娘子问道:“张三相公在里面么?”老香火道:“一个人也没在这里,连老师太、小师父们,都陪了张三相公游观音山去了。”三娘子道:“有这样不凑巧!”如何特地来又撞不着,倒不要说破了。带了两个丫头,打从旧路走回。
  走不上半箭地,阿龙来了。说了缘由,阿龙道:“三娘子何不上山去走走?”三娘子道:“从不听见虎丘山上,有良家游玩。”阿龙道:“那个认得是张三娘娘?不妨得。上山有个悟石轩,正在五十三参石抬边,好看得紧。他家有五个师父,唤做云锡,与我相熟。他那里有好茶,又打得好饼,三娘娘到那里坐坐,吃些饼回去。省得再一会儿饿了。”三娘子依了他言语,慢慢的步上去。
  只是九月天气游人正多,才出门的良家妇女,红了脸,进不得、退不得。走了好一会,才到了悟石轩。埋怨阿龙道:“你撺掇我上来,一路人多得紧,教我好生没趣。”阿龙道:“不妨,没人认得。”三娘子把一块银子,约莫重四五钱,叫阿龙递与师父打饼去。
  不多时,云锡送茶进来,三娘子羞得没躲闪处,云锡作了揖,留了茶自去。三娘子道:“停会儿有个小路下船便好。”阿龙道:“等我叫小船泊在小武当,娘娘打从后山下船,便人少了。”三娘子道:“快去!快去!吃了饼,快些下船回家。”
  阿龙跑去叫小船了。两个丫头也是从不曾出门的,见这山上有趣,东走西奔,乱乱的顽耍。三娘子靠在窗上,看那下面,只见一个和尚,走到窗底下,掀开衣服,扯掉裤子,小解起来。三娘子见四下没人,忽然动个念头,要看看别张屌,比我家丈夫的如何?只因连日不曾有这宝货,故此巴不能够见见儿。不看犹可,看了吃一大惊,比张三监生的,长一寸、大一围。那和尚把手捻着,撒完了尿,洒洒尿头。这东西忽然硬起来,竟如小棒槌。三娘子心下想道:“前日三相公的,已有趣得极了。这个长长大大的,还不知怎么快活哩?”心下想着,屄里就流了好些骚水。
  不一时,两个丫头来了,饼也来了,叫小船的阿龙也来了。三娘子忙忙的吃了些饼,又催促两个丫头与阿龙都吃了,打从塔边下了坡儿,过了小武当小石桥,下了船,回家去了。
  心里只记挂着长长大大的东西,夜里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起来小解了,只见油灯半明不减,剔了剔灯。待要去睡,单衾孤枕,实是难熬。原穿着上衣,不穿下衣的。九月天气,还不十分寒冷,反把裙子束了腰,坐在灯下,想那长长大大的东西。痴痴呆呆,活像等丈夫的那时节。
  是二更多天气,只听见外面敲门,渐渐的敲房门了。三娘子道:“诧异,这时节谁敲我房门?”问道:“是那个?”外面应道:“是我!”却是张三监生的声音。三娘子又喜又恼,却为想屌久了,怕一闹便不得弄弄。只得忍着气,自去开了门,半恼不恼的道:“恭喜,什么风吹得你回来?”张三监生道:“想你,回来了。”三娘子叫起丫头来,快收拾茶水,相公回来了。
  张三监生道:“杨先生在外面,再收拾些现成酒,我与杨先生吃了来睡。跟随的人,再煮些粥与他们吃。”张三监生见三娘子只暖束着裙,一把抱在身上,问道:“为何此时不睡?”三娘子道:“独自一个睡不着,起来小解。正值你这冤家来了。待我去取些吃酒的物事,你快去陪杨先生吃些酒,快些进来罢。如今我一定睡得着了。”张三监生起身自去。
  三娘子走到外房,叫跟随去的张成来问:“为何相公久不归,今日忽然夜归,必有缘故。”张成低低的道:“今日那三娘同游赵家坟。铁佛房两三个和尚相公都请他去的。谁知中年那一个和尚,想是与那三娘平常有一手儿,今日背着众人,在梓 阁后,与三娘亲了个嘴。三相公看见了,着实发作了一场,把小娘打发了,自己也不到铁佛房去,连夜回家。三娘娘只做不知,竟不说破的到好。”三娘子道:“我自然不说破。相公如今可也羞了。”
  不一时,张三监生吃完了酒,吩咐拿了铺盖出去,洗刮了手脚,上床同睡。他原是个没正经的少年,因恼了那鸩张三,觉得自己的屌有趣了。况且三娘子的面庞,好似鸩张三几倍;三娘子小似鸩张三年纪几年。这时提起两脚,耸身大弄。三娘子久旷的女子,如饥得食,如渴得浆。两个尽情欢会,弄到四更,三娘子也忘记日间见的屌,长似这屌,大似这屌了。哼哼哈哈,装出许多骚模样来。张三监生一泄如注。那知三娘子经净得两日,就是这一弄,得了个男胎。有请为证:
  岂是寻常便得胎,姻缘注定数应该;
  若非此夜经初净,他日如他来不来。
  这一夜男欢女爱,竟与初缔姻时节也差不多。只是张三监生性好游荡,过了一两日,又想出门走走。
  徐家大小两个,趁丈夫往京,又来勾引他。杨先生恐怕又往徐家,没自己的想头,发出一段正经议论来,道:“这徐家是你令先尊起病的根,切不可再去。况且偷良家女人,到底有是非口舌。闻得 子门新梳拢一个小姊妹,唤做候双,标致得紧,又好酒量,也唱得几个小曲儿。不如在虎丘另寻个下处,包他个把月,倒是好的。况且十月朝近了,我陪你看看会去。”
  张三监生听了这段说话,魂也不在身上了。进房对三娘子道:“我要到虎丘看十月朝的会,十日半月便回,你是家主婆,一应家里事务,与我在外的费用,你可一一料理。虽然独自在家,就多费了些。我家私大,料不计较。”三娘子道:“你去自去,但须常来家走走。不要整个月丢着我,使我孤孤零零。我也要嫖起来的呢!”张三监生笑了笑儿。又带了几十两纹银,包那小娘去了。
  那知候双是个雏妓,老实得紧。同这三监生住在半塘寺东房,一步也不离。吃酒便吃酒,射屄便射屄,样样顺着嫖客,不像鸩张三老妓奸滑。张三监生爱他如至宝一般,再也不回家来。
  三娘子只说要上帐,吩咐留识字的阿龙,在家写帐。实是见他面庞也好,心性又乖,有收用他的意思。阿龙却因年小,不晓其意。三娘子每夜自睡,好不难过。常日里走到大门首,看那街上人,来来往往:长的、短的、肥的、瘦的、好的、歹的,眼里十分动火,实与自己无干。偶然一日,见了个标致的小官,打扮又异样风流,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下去。夜里半夜睡不着,才合了眼,只见那小官打从窗里跳进来,三娘子心下想道:“不叫破的好,只当睡着了,不言语,不动弹,看他怎么?”那小官扒上床来,搂住了,叫一声:“心肝!我来了!”陡然掀开了被,提起两脚,把一张大屌,插进屄里去了。三娘子快活难当,哼哼唧唧起来,一身冷汗。忽然惊醒,却是南柯一梦。有一挂枝儿为证:
  梦儿里梦见冤家到,梦儿里把手搂抱着。
  梦儿里把乖亲叫,
  梦儿里成凤友,梦儿里配鸾交,
  梦儿里交欢也,梦儿里又交了。
  三娘子醒转来,孤孤凄凄好不难过。叹了几口气,看看灯,还明晃晃的。那时节十一月初旬天气,披了小锦袄,把裙暖束了。扒起床来,叫起大丫头秋花,那秋花正醒着,一叫就应。三娘子道:“你为何也睡不着?”秋花笑了笑儿道:“娘娘睡不着,不知为何我也睡不着。”三娘子道:“这丫头奇怪!我实是想相公,你是想那个呢?”秋花道:“娘娘想相公,相公不想娘娘。我是娘娘心腹丫头,何不活动一活动儿?干守着这样寡?”三娘子笑道:“这丫头好胡说,重门深院,叫那个来活动活动儿呢?”秋花道:“娘娘要活动,厅后头轩子里,就有个阿龙睡着哩!”三娘子道:“这小厮倒也生得好,又乖巧,只是年纪忒小,我实是挑他过,也全然不知。”秋花道:“不知么?他倒搂了我三四遭,被我骂了,才跑了。”三娘子道:“既如此,你如今悄悄开门出去,叫他进来,只说:‘怕娘娘听见,我先走一步,在外间春凳上等你。’你进来了,我在外间春凳躺着,他只道是你,定然大胆弄起来了。若是好,再做商量,若是不中用,只是你认帐罢了。”秋花久有阿龙的心,得了这句话,笑嘻嘻开了房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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