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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校对版全本 作者:还珠楼主

  慧珠到底前生有了千年宿慧,始终没有忘却禅门根本,不但能运用魔法,而不为魔所扰,反从天书副册魔法真谛中,参悟反证出许多禅门秘奥,一颗心空明莹澈。魔法邪术虽非初凤之比,如论修道根行,已远出众人之上。许飞娘一来,早从静中默悟,知道许多前因后果,众人大半仙福将次享尽,劫运将临。左右不能全数避免,反不如听其自然,免生别的枝节。自己只从旁代他们多种善因,到了紧要关头,再行竭尽全力,相机行事,能救一个是一个。一听金须奴也独见先机,便把自己心事和他一说,并说:“初凤以前人甚明白,那部地阙金章虽非玄门正宗,也并非旁门邪术,借以修到散仙,却是易事。如今因知天仙难望,劫运难逃,一念之差,专一在魔道上用功,于是道消魔长。一部天书副册虽被她尽穷秘奥,人已入了魔道,性情行事,渐非昔日。自用魔法筑成神沙甬道以后,更与前判如两人,所以易为飞娘所动。此时劝她,定然无效。所幸她慧根未昧,又无积恶,到时当能迷途知返。依我静中观察,除你一人,因三凤嫉妒,未炼魔法,异日当能免劫外,初凤或可幸免,二凤纵遭兵解也能再世,至于三凤、冬秀,难脱罗网。其余宫中诸门下,能转祸为福者,至多三四人而已。目前宫中隐患,岂只飞娘一人?我看不久便要变生肘腋呢。”金须奴惊问道:“慧姑既有先见,怎不对三位公主明言?”慧珠道:“此乃天数。说也奇怪,难道宫中就你我二人明白?休说初凤,便是三凤她们,也都有了许多年道行,哪一个不有智慧?不过当事则迷,只见一斑。我以前也曾略微提醒,她们竟是充耳不闻。又因祸由自取,以前所为已是大干天条,倘如因我一言再生事端,徒增罪孽,于事仍然无补,何苦之尔!就以我说,如非不忘师门根本,回途得早的话,每次初凤行法,均由我为助,只恐陷溺之深,也不在她们以下呢。”金须奴闻言,轸念忧危,好生惶急。别人不去管他,惟独初凤、二凤两人,一个恩深,一个情重,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自己岂能独生?然而此时劝诫必然不听,说也无益。
  因此日夜焦思,连素来静止的道心,都被搅乱。这且不提。
  许飞娘不久又来紫云宫,给初凤姊妹出主意,劝初凤炼炼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以为最后抗劫之用。这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书副册末章,以魔炼魔,厉害非常。以前初凤也曾想到,一则因为自己默参运数,将来不是没有生机,这种魔法太已狠毒,没有护法重宝,镇压不住,一个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二则为期尚有五十年,还想另遇机缘,别谋打算,非到事先看出智穷力竭,不肯下手。飞娘几次怂恿,俱未答应。这日恰值三凤和金须奴夫妇,把月儿岛连山大师所遗留的那几件不知用法的宝物俱已炼成,运用自如。别的法宝不说,有那一柄璇光尺,已足供护法镇坛之用。飞娘更以大义责难,说初凤自己将来纵能凭着道力超劫脱险,也不能不给众人预为打算。况且末劫以前,还有许多灾难仇敌,此法一经炼成,岂非万全?二凤、三凤、冬秀三人因是切身利害,也从旁鼓动,说大姊不炼,我们宁犯险难,自行准备。初凤被众人说活了心。因自己学的是魔法,这种法术却专门从禁闭诸大神魔下手,炼时心神微一松懈,反为所乘,故而决不许别人参与,决定独自在黄晶殿中祭炼三年,把宫中事务交派首脑诸人,按年轮值。
  飞娘原因劝说他们与峨眉为敌,初凤定然作梗,好容易才说得她入了圈套,有这三年工夫,尽可设法蛊惑。初凤封殿行法之后,飞娘每一到来,必要留住些日,渐渐谈起目前各派剑仙中,只峨眉派不但猖狂,而且把许多天生灵物,如千年成道的肉芝和红花姥姥遗留的乌风草之类,俱都据为己有。只可惜他们道法高强,心辣手狠,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否则像那千年成道芝血,得它一点,便可助长五百年道力,众姊妹最后一劫,又何足顾虑呢?说时看出众人有些心羡。于是又说峨眉派专一巧取恶夺,幸而紫云宫深居海底,不能轻入,贝阙珠宫,不为世知,否则宫内有这许多的灵药异宝,早已派人盗取了。飞娘说这一席话,原意只要说动一个,前往峨眉盗取芝血,便不愁两家不成仇敌。谁知三凤等人虽是心贪好动,此时尚能守着初凤之戒,又和峨眉素无嫌隙,虽和飞娘相善,闻言也有些心动,并无出宫之想。飞娘知非三言两语可以如愿,再说反启人疑,只得暂时搁开,以待机会,暗忖:“只要我常常来此,反正不怕你们不上钩,何必忙在一时?”便行借故辞去。
  又过没多时,正值华山派史南溪同了诸妖人,用风雷烈火攻打凝碧崖飞雷洞,南海双童用地行神法潜入凝碧崖,被擒失陷,不知生死。紧接着便是三英二云相见,紫郢、青索双剑连璧,大破烈火阵。飞娘毁灭峨眉根本重地之策又复失败,反死伤了好些羽翼。正自忿怒,猛想起南海双童乃甄海之子,与紫云三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峨眉虽然好戮异派,对于素无恶名又有那么好根质的南海双童,决不至于杀害,已经收归门下也说不定。利用这番揣度,前往紫云游说诸人,岂非绝妙?当下忙即飞往迎仙岛,由神沙甬道内见了二凤等人,说是果然不出以前所料,峨眉派因闻人言紫云宫有许多灵药异宝,知道南海双童是诸位仇人,特地擒了不杀,反而收归门下,意欲借他地行神法,前来盗宝,并派能手助他报当年父母之仇。自己闻信赶来,诸位须要做一准备。三凤听了,首先冷笑道:“我这紫云宫,胜似天罗地网,海面入口已经封锁。这神沙甬道,看去那么富丽辉煌,却能随心变幻,有无穷妙用。起初我本要往南海寻他们斩草除根,大姊却说人子欲报父仇,乃是应有之义,随他去吧。便是筑这神沙甬道,起因也一半是为了成全这两个孽种的孝思,不愿伤他们性命,使其到此,知难而退。等他们来时,自然叫他们知道厉害,理他们作甚?”飞娘见众人仍打的是以逸待劳主意,不肯轻易出宫,不再勉强往下游说,少留数日,便又辞去。
  飞娘来时,所说这一番话,原是凭着己意揣度,姑妄言之,不想竟然被她料了个大同小异。而异日情节之重大,更是彼甚于此。当她走未三日,奉派到迎仙岛神沙甬道口外把守的,正轮着那吴藩。论他道力,原本不够。只因他善于趋承人意,心虽怀着叵测,面上极为端谨,冬秀最是喜他。又经他几次请求,才命他随班轮值,此来尚系初次。在他以前轮值的,恰是杨鲤,平时见他身带邪气,常与冬秀鬼头鬼脑说话,本就看不起他。一见是他前来接班,自己与蓉波又失了一个私谈片刻的机会,好生烦恼,便含怒问道:“你来此接班,可识得神沙甬道的奥妙么?莫要求荣反辱,误蹈危机,丧了性命。我看你还是以后和冬姑说,另谋别的职司吧。”吴藩原因迎仙岛上这两年来移植了许多奇花异卉,内中恰有一种最毒的淫药,名叫醉仙娥的,当年申鸾未死时,常听说起,乃求而未得之物。当初三凤从天山博克大坂经过,无心中发现此草,爱它花大如盆,千蕊丛合,暮紫朝红,颜色奇丽,也不知它的来历,径自移植回来。被金须奴看见,识得此草来历,说与初凤,本想断绝根株,三凤执意不允,才得保留。吴藩自闻岛上有此淫药,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别的淫草毒物,炼成丹散,不论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丧志迷心,此来别有深意。一听杨鲤说话,意存藐视;杨、陆二人情好,又早被他看在眼里。不过他为人城府极深,心中虽然怀恨,表面上却不显出,反装出一脸笑容道:“小弟明知防守此亭之事,虽然职守是送往迎来,接待仙宾,如有外敌来此,便须引他进入神沙甬道。仙阵神沙,奥妙无穷,稍一不慎,形魂消逝,责任何等重大。无奈冬姑和二、三两位公主之命,怎敢不遵?说不得,只好谨慎小心,勉为其难。师兄道法高强,又在此防守过多日,一切还望指教才好。”杨鲤见他目光闪烁,看透他口甜心苦,不愿多答理,冷笑了一声道:“既是她们三位之命,想必能以胜任。我还不是和你一样,有甚可以指教?”说罢,径直飞身回去。


  第一五五回 友谊更亲情 玉雪仙童双入海 淫娃换姹女 迢遥甬道迭传言
  吴藩见杨鲤如此待他,越发忿恨,杨鲤一走,便骂道:“你这小狗贼!谁还不知你和姓陆的贱婢鬼鬼祟祟?却在我面前大模大样,这等欺人太甚。早晚犯在我手里时,你两个休想活命!”骂了一阵,便去寻觅那淫药醉仙娥。谁知此草自从移植岛上,初凤因把守迎仙岛的都是宫中后辈,法力有限,万一被外人知道,前来盗走,岂非不美?早用魔法禁闭。除首脑诸人和指名观赏的仙侣外,莫说采了,看都休想看它一眼,吴藩如何能寻得到?海面上不似宫中终年常昼,吴藩费尽心力,遍搜全岛,哪有醉仙娥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天色向暮,一轮红日,渐渐低及海面。平波万里,一望无涯,只有无数飞鱼、海鸥穿波飞翔,涛声哗哗,更没停歇。吴藩所求不遂,心里烦闷,对着当前妙景,也无心肠欣赏。正在无聊,忽见西北方天空中似有一点霞影移动。就在这微一回顾之间,还没转过头去,一幢五色彩云疾如星飞电掣,已从来路上凭空飞坠。刚在惊异,亭前彩云歇处,现出两个英姿俊美的仙童。一个年纪较长的,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上前说道:“借问道友,这里是通海底紫云宫的仙岛么?”吴藩却也识货,见这两个仙童年纪虽轻,道行并非寻常,当是宫中首脑诸人的朋友,忙躬身答道:“此处迎仙岛,正是紫云宫的门户。在下吴藩,奉了三位公主之命,在这延光亭内迎接仙宾。但不知二位上仙尊姓高名,仙乡何处,要见哪位仙姑?请说出来,待在下朝前引路,先去见过金须道长,便可入内了。”那为首仙童答道:“我名金蝉,这是我兄弟石生。家住峨眉山凝碧崖太元洞内。现奉掌教师尊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之命,带了一封书信,来见此地三位公主。如蒙接引,感谢不尽。”石生方要张口询问乃母蓉波可在宫内,金蝉忙使眼色止住。吴藩一听是峨眉门下,正是以前杀死师父申鸾的仇敌,心中老大不愿。无奈来得日浅,摸不清来人和三女交情厚薄,不敢过于怠慢,便说:“二位暂候,容我通禀。”说罢,走向亭中,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一团五色彩烟一闪,立时现出一条有十丈宽大、光华灿烂的道路,吴藩人却不见。石生问道:“我好久不见母亲的面,便是醉师叔也说是到了宫中,请母亲带去引见三位公主,哥哥怎不许我问呢?”金蝉道:“你真老实。行时李师叔曾命我等见机行事。你想伯母以前原是炼就婴儿脱体飞升,应是天仙之分。如今去给旁门散仙服役,其中必有缘故。起先我也想先见伯母求她引见,适才见吴藩那厮带着一身邪气,以此看来,宫中决无好人。便是伯母,也如当年家母所说,成道元婴,往往因为外功不曾圆满,易受外魔侵害一样,飞升时节,被他们用邪法禁制也说不定。醉师叔原说,如能找着伯母,才托她代求。如今怕母未见,私话说不成了。先见这种旁门异类,岂可随意出口?反正紫云三女如看重师父情面,留异日余地,允借天一贞水,那时客客气气请见伯母多好。否则我们来去光明,她门下中人已知来意,也无从隐瞒,反不如不说出伯母,或许事到难时,多一助手。”石生闻言,方始省悟。只为母亲飞升,时萦孺慕,只说人间天上,后会无期,不想却能在此相晤,恨不得早进宫去相见,才称心意。偏偏吴藩一去好久,便不出来。二人起初守着客礼,还不肯轻入。及至等到红日匿影,平波日上,仍无动静,二人俱是一般心急。正商量用法宝隐身而入,忽见甬道内一道光华飞射出来,到了口外,现出一个比石生还矮的少女,满身仙气,神仪内莹,比起刚才吴藩,大有天渊之别。金蝉方诧异原来宫中也有正人,未及问询,石生业已走上前去,抱着那女子,跪下痛哭起来。这才明白,来人乃是石生母亲陆蓉波,无怪身材这般小法。忙也上前跪下行礼。
  蓉波一见金蝉,又与石生同来,想起师祖极乐真人仙示,料是金蝉,连忙搀起说道:“你二人来意,我已尽知。如今宫中情势大变,你二人此来成败难测。所幸这时该我轮值,宫中首要诸人正在炼宝行法,不许惊动。那先前值班的吴藩找不着金须奴,因是初次,不知如何处置才好,和我商量。我一听你二人来了,吓了一大跳。这神沙甬道,何等厉害,连我算是他们自己人,其中变化也不过略知一二,岂是可以轻涉的?恰好轮值时辰将到,我便绕了过来。以前大公主初凤未受许飞娘蛊惑,有峨眉掌教真人书信,还可有望。如今她闭殿行法,许久不出。余人除二凤的丈夫金须奴略能分出邪正外,俱与许飞娘情感莫逆,怎肯随便将宫中至宝送人?不过掌教真人既有飞剑传书,想必成功终是应在你二人身上。我看险难仍不在少,决非容易到手,我们只好量力行事便了。这神沙甬道内,有四十九个阵图,变化无穷。其中奥妙虽不尽知,不过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你二人万一遇险,只把心神拿定,息虑定神,以阻内魔,一面用自己法宝以御外魔,当能少受侵害。如今事机已迫,几个宫中首要行法将完。我仍装作不知,拿了这封书信,前去回禀,他们如愿相见,再来唤你二人进去;事如不济,还有一位道友名唤杨鲤的,也为助我,投身宫内,均做你二人内应。”说罢,又将甬道中许多机密尽知道的详说一遍,再三嘱咐谨慎行事。然后拿了书信,匆匆往宫内飞去。蓉波去后,二人便在迎仙岛延光亭内静候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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