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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又名《红闰春梦》清竹秋氏著

日期:2019-09-29
摘要:闲话休提,单言正传。却说我朝鼎盛之时,金陵出了两个名妓:慧珠、洛珠,本系同胞所生,原籍苏州人氏,却也是个好出身。他父亲姓聂名泰森,娶妻王氏,单生了慧珠姊妹二人。泰森在苏州开丬药铺,生意十分茂盛,到了中年,身边大大余积了几文。
次日,从龙答拜文武各官,又亲到祝府谒见祝公。程婉容亦同了小风到江素馨那边去了一趟,随后祝老夫人带着素馨同孙儿梦庚亲自过来答拜,方夫人即留下素馨盘桓数日。现在婉容所生之子取名云鹤,与各家一班小公子们差不多的年岁,皆个个生得英奇韶秀。晚间小儒回后,与方夫人商量:“仍在留春馆前搭设戏台,中间用一重绣幔隔开,以便东边款待从龙,西边众位夫人;因班子里人少,分不开两处来唱。我们已约定十日内轮流作东,你们最好也备下公分,请了云太太罢。虽然云太太常住在这里,你们总要请他的。若另起炉灶,又费一番周折。”方夫人听了,亦甚以为是,即叫绿莺去请了兰姑过来,说知此事:“两边的酒席须要格外丰盛,再吩咐厨房里十日后统共拢儿上来领价。”兰姑答应自去料理。陈府众家丁得了信,即忙着连夜将留春馆收拾停当,又去通知了领班的家叮来日早间,小儒即约了从龙过来,内里方夫人等亦邀着婉容、小凤到留春馆内。家丁们早摆开酒筵,东边一席是从龙首座,小儒、王兰、梅仙、五官相陪;西边两席是程婉容首席,方夫人、洪静仪、江素馨、沈兰姑相陪。次席是小风首座,洛珠,巴氏,锦筝相陪。早见琴官、『龄官上来给人众请安,先到了从龙面前,呈上戏目。从龙谦让了一会,点了一出。西边是玉儿在帘外请了安,将戏目呈进。方夫人笑向婉容道:“玉儿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戏唱的甚好,我们将他叫进来,问他爱唱的那两出戏,就点他去唱,倒不好么?”婉容听说,即吩咐叫玉儿进来。丫头们忙将帘子打起,玉儿抢步上前,又给众夫人请了安,垂手站立一旁。婉容看着玉儿,笑道:“这孩子却生得讨人喜欢,怪道陈太太夸奖他。你平时合手的是什么戏就唱什么,我们不点了。”玉儿连连应答,侧身退出。一时台上开了锣,今日琴官等人俱抖擞精神,各献所长,真乃响遏行云,香生舞袖。从龙等人见了无不喝采。两边席上一齐放下赏来,琴官等赶忙上来谢了,复又接唱。晚来两边正席上只点了数支绛蜡,却在左右十间内以及戏台口全用白玻璃灯点起,那灯影回光照到席前,益发明如白昼。直至更鼓以后方散,一连四五日。
这日,从龙道:“我们天天唱戏,甚屈无趣,今儿叫他们在席前坐着弹唱,岂不另有风味?”小儒等亦称有理,即叫琴官、龄官、春官同一班大孩子们在东边;兰官,松儿,玉儿和一起小些的孩子们在西边,不用锣鼓,只用筝笛,一顺儿在席前坐下,众人吃着酒,听着他们弹唱。又赏下几桌酒来,就叫琴官等在十间内聚饮。到了第十天,从龙强着复了一日东道,酒至半酣,将琴官等人叫上,每人赏了若干对象。席终,即吩咐随行众家丁各各料理,明日一早起身。小儒等亦因从龙钦限在身,不便深留。从龙回到后而,与婉容说知明早登程。小凤已将应用各物检点齐全,方各自安睡。
次日黎明,从龙即起身与人众作辞,带着众家丁直至码头。早有在城诸官前来候送,从龙一一辞谢,上了船即吩咐扬帆南下。走了八九日工夫,今日已至浙省地界。此时冯二郎已由湖州调署杭州府知府,因他在湖州府任上声名甚好,适值杭府出缺,冷桓即详请二郎署理。闻得从龙已至,二郎也随着各官出城迎接。祝伯青亦考到杭州府屈。从龙登岸,先去答拜抚军,然后即来相会。伯青、二郎晓得从龙总要来的,却早早在学院衙门等候。
彼此见了面,略叙寒喧,遂宽去大衣,邀入内宅,细谈别后衷曲。从龙即说到南京琴官等人,伯肯道:“我前月接到者香来函说及此事,他书中甚为夸赞。在田今番是目睹过了,究竟如何好法,不妨说给我与楚卿听着。”从龙笑道:“不愧者香来函称赞,那为首的琴官等六人果然无匹。即其余的一班孩子们,也各有好处。总之,琴官等六人与小臞、五官两人比较起来,觉他两人不能专美于前,那六人亦不周甘让于后。”
二郎不待从龙说完,即跺足道:“偏偏我与伯青才离了南京,他们即有此乐处,真令人可羡,可恨!伯青三年任满回都复命,即可便道南京一睹其盛。我在这浙省,不知那一年才能回去呢!”伯青笑道:“楚卿不用着急,我倒有个尽善的方法。闻得实任杭府,不日可至,你仍要回湖州本任的。相巧在田奉命巡察塘工,你且暂缓回任,就托他奏请你随工效力。事毕,你总有升赏,那时趁便告他一年半载的假,回到南京任凭你怎么乐去。”二郎听了,喜欢异常,即起身对着伯青深深一揖道:“多蒙指教,我那里还想刊『么升赏,只要有个巧宗儿,让我回南京一趟就好了。”又回身向从龙施礼道:“一切仰赖在田成全,我总感激着你们。”
从龙笑着摇手道:“且缓且缓!你虽说不求升赏,既然随了我去,俟工程告竣以后,总有一案人大的保举,何能独把你丢了?这么一来,你岂非公私两益?这般好事由儿,却不能便宜了你。当着伯青说明,楚卿怎生谢我?”二郎即笑着立起来道:“卑府既蒙大人肯于提携,只求大人明示,卑府无不遵命!”从龙道:“伯肖你听听这样尖刁话儿,甚觉可恶!”伯青笑道;“本来在田不好,堂堂一位钦差大臣,怎么索起谢来。你既先开贿赂,即难怪楚卿和你尖刁。”三人说笑了一会,从龙便起身作辞,二郎亦回自己衙门。
次日,从龙去与抚军商量拣选了几名熟习塘工的人员,即有二郎在内,连衔奏请随工差遣。又--面飞咨浙闽督臣前来会办。恰好实任杭府到了,二郎忙着交代已毕,即另备公馆安顿家眷。自己亦赶着料理行装,好随从龙赴:正。不数日,奉到批折,着如所消。从龙遂会同抚军,择吉起程,带了随行各员,先由就近沿海一卅塘工次第巡去。又派了各员分头察看,何处宜修,何处宜堵,俟祟覆上来再行核力。隔了一日,各员纷纷进呈条说,又绘了各要害地方的图本前来。此时督抚诸臣均在工次,大家商议定了章程,即连衔具奏,并申报刀:工日期,及动拨各库帑银应用。又逐段派员雇募民夫督工兴修。从龙亦往来工次,巡察诸人勤惰。
话分两头。单说二郎自派了工段,便开工办理,又审度地势高下修筑。每日不下上千名的民夫,各执所事,按部就班的去做。且沿海塘堤,多半石工,又要传集工匠人等。况这么一场大工,随来各员,无人不思从中捞摸,总设法的宽展时日。雇来的民夫,以少报多的开支上去,在所不免。惟有二郎一人,恨不得立刻告成,既不负从龙重托,又可遂了自家的私愿。见同工各官如此懈玩,不禁焦躁起来,暗忖道:“他们的居心,惟愿力,个三年五找,才遂他们的贪欲,我怎生忍耐得下去?不若我赶着办理,不由得他们也要随着我振作。”
想定主见,便吩咐管工的多雇民夫,重加工价赏号,须要不分昼夜的趱赶。又自己冒着风雨,终日在工次巡察。见有怠缓的,即刻究责。真乃赏罚严明,丝毫不苟。谁知小人们另具一付肝肠。他却不想,虽然日夜趱赶较别段的工价双倍有余,而且又有赏号,只记恨着二郎不容他们偷懒,即三三两两的在背后怨声不绝,又不敢不遵驱遣,惟有一味的只求速成,全不审地势松紧,及工料坚固。管工的亦因二郎催的急促,也只好将就了事。二郎又与水利一事不甚了然,况此时存了个欲速的念头,见他们齐心追赶,指日工夫十成八九,心内好生欢喜。
这日,二郎早起,带了两名贴身家丁赴工巡视。到了傍午时候,忽然西北上远远起了一片乌云,转瞬漫延到面前,布散开来,隐住日色。旋又风声大作,天色分外昏黑,竟有欲雨之势。家丁上来,请回公所以避风雨。二郎怒道:“我若走开,这些民夫必然也去避雨。今日开工未完的地方,被雨一淋,定见倒塌。你快去知照他们,在未雨之先速速抢成,只要封了头,就不怕雨了,格外多加赏号。”家丁见二郎发怒,不敢再回,即忙着去取雨具,过来伺候,先吩咐管工的晓谕各夫知道。
顷刻那风声愈急,雨亦随至,竟如瓢泼盆倾。可怜那些民夫人等,见二郎尚站在堤上,如何敢去避雨,只得直挺挺的在雨里挑筑,费了无限气力,挖起一方土来,未到堤前早经淋尽,就是那新砌的石工,被这急雨一冲,亦东倒西歪,不禁人人齐声叫起苦来。二郎纵有雨具遮盖着,无如雨势甚猛,遍身皆湿。现在虽然是初夏天气,风雨沾身十分寒冷,亦觉支持不祝再见堤下工匠人等,被雨淋得如鬼魅相似,心内着实不忍。便叫家丁传话:“人众暂且躲避片刻,一俟雨止,即行前来补做,不得误事!”说罢,带着两名家丁转身下堤去了。工匠等人听说,好似遇赦一般,齐齐胡哨了声,一哄而散。
二郎回到公所,换了衣服,进点饮食,早巳黄昏时分。少停饭毕,掌了灯,外边风雨越发狂大。二郎坐在窗前,呆呆的出神,听那空林怒吼,檐溜奔腾,竟有些害怕起来。又记挂着未完的工程,眼见得这一夜过来,前功尽弃。尚不知这般大风大雨下到何时方止,引起满肚愁烦。又勉强坐了半刻,正欲去睡,陡然听得外边如天崩地塌的一声响亮,二郎很吃了一吓。霎时又听得四面人声鼎沸,情知工上出了事故。
正待唤人出外探听,忽见管工的匆匆进来回道:“夜来北风催着潮水,陡添四五尺高,将今日未完的工段冲开有十数丈宽,连邻段总震动得甚属可危。现在潮水多灌进堤内,附近居民纷纷逃避。各段大老爷们均到了工上,在那里督率民夫多方抢护,特来请示如何办理?”二郎听完,直吓出一身冷汗,连连跺足道:“这却怎么了,偏偏此刻风雨大作下来,若再挨这么一会儿工夫,即可保祝这不是天老爷与我作对么?”外面早将报事的快马备了几匹伺候,二郎急带着众家丁飞身上骑,直奔工次。
远远见堤上灯火密如星斗,抢护的工匠人等一片声吶喊。再听那水声潺浚,宛若江翻海沸。四野居民,呼儿哭女悲号甚惨。
二郎在马上顿了一脚,自恨道:“都是我办理不妥,累了这些百姓受此无辜之灾,又怎么对得起在田委任的一番美意?”即加上一鞭,到了堤前,慌忙下骑,早有毗连邻段的各员围拢上来与二郎相见,有的和他商议如何赶紧抢护,也有埋怨他不该贪功求速,致有今夜意外之变。又有妒忌他的,正遂了他们的心愿,却从旁冷一句热一句的半讥半笑。
二郎此时亦无暇与众人分辩,忙走近冲开的地方,一看果然有十数丈宽阔。那堤外的水如滚银泻玉的一般,直流入堤内。又值长潮之际,水势分外凶猛。二郎见了束手无策,叹了声道:“纵能抢筑起来,亦有应得之咎。何况这般滔滔水势,从那里下手?不如去与在田商酌,看他有何计较。不过拚着我这知府丢掉了罢,天就蹋下半边来也没有事。”遂叫家丁仍带过坐马,亦不与众人说知,上了骑即向从龙行辕而来。
此时天色已明,从龙在行辕久经闻报,很吃了一惊,闻二郎前来,即请入内里相见。会了面,便问现在情形若何。二郎细回了一遍。从龙听说,半晌无言,道:“此番将你奏请随工效力,倒反负累你了,连我都有了处分。你的处分不问可知。所幸本省督抚均因开工兴修告成尚需时日,俱各回衙门去了,我犹可代你弥缝一二。总之碰你的运气罢!”二郎笑道:“在田直至今日尚非真知我者,我前在淮安即不以功名为念,难道目下我又换了个冯楚卿么?你切不可顾念私情,须凭公办理,不要惹外人说你与我旧交,袒护着我,背地计议出什么长短来,那倒不是你累了我,却是我累你了。”从龙点头称是,即传话外面伺候赴工看视,二郎亦随着伺行。
不多一会,到了工次,各员早来迎接。从龙下了轿,亲到堤上,见水势已平,一则因风雨皆住,二则潮信已退,不过暂时之水,非秋汛可比。从龙稍为放心,便吩咐各段夫匠且停挑筑,均来抢修这冲开的堤口;若待潮信重来,将下面根脚刷松,那就难于收拾。自己亦坐在堤前监工,人众见从龙在此,无不踊跃争先。约有两个时辰,早将堤口堵闭,即是夜潮再至,亦可无碍。从龙复切实叮嘱了一番,方回行辕。又将被水居民着地方官查明,妥为抚恤。此处工段另派了随员前来接办,即将二郎撤去差委。然后行咨督抚,会衔参奏。
次日,二郎过来作辞,先回杭州听候发落。隔了数日,从龙奉到谕旨:“据该督等奏参本任湖州府知府冯宝贪功偾事,咎有应得,着即革职。姑念前在任所,尚知操守,所有糜费堤工银两加恩免其赔缴。至该督等自请议处一节,着毋庸议。”从龙即函知二郎,二郎得了信,即进来说知小黛,打点择日起身。小黛平时亦是心胸旷达的人,又闻得要回南京,仍与众夫人合住,倒也欢喜,忙着与穆氏料理行装一切,准备登程。
此刻杭、湖两府的百姓闻知二郎罢官而去,莫不叹息。几个有头脸的绅耆都约齐了前来相送。到了二郎临行这一日,俱齐集河干拱候,二郎与众人谦逊了一会,方登舟扬帆而去。
单说云从龙自参去了二郎,恐怕各员内再有疏虞,耽当不起,遂派了两名诚实可靠的随员往来稽查,又亲自不时的赴工梭巡。各员皆知二郎与从龙至好,尚且执法参奏,又深悉从龙为人鲠介,毫不徇情,众人俱兢兢业业的小心办理。直至七月中旬,所有浙省沿海塘工全行告竣,陆续禀报上来,从龙均一秉至公亲收工程,一面出奏,普庆安澜,又将各员分别保奖。并动用各项造具清册,咨部查核,办理已毕,便起身到杭州来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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