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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宫闱史》民国 张恂子著

作者:张恂子 日期:2021-06-08
摘要:一轮皓月,清光四澈,照见绿杨丛里,露出一角小亭。朱栏曲曲,湘帘半卷,栏杆上去倚着一个小女子,梳着双丫角,眉目如画,手中执了一柄轻罗小团扇,徐徐挥动,仰起了粉脸,娇态憨憨地望着天际明月。那时又有一个破瓜年纪的绣衫少女,悄悄地分花指柳,从小亭背后踅入亭中,掩到小女子身后,举起一双粉掌,蓦地掩住了小女子双目,吓了她一跳,娇嗔着道:“又是月娟姊姊,悄没声儿的作弄人,再也不会猜错。”
  隋主原是故意画坏了的,要看容华怎生处罚,急道:“依得依得,爱卿处罚的法儿,快快说了出来,朕躬决不抵赖。”
  容华笑道:“真是不成,圣上可不要着恼。”隋主道:“有言在先,怎会恼卿。”宣华夫人也道:“愚妹作个证人,夫人说出的处罚法儿,不准圣上不依可好。”隋主道:“证人也有了,容华好放心了。”容华才从隋主的手中,取过画笔道:“圣上画眉失韵,罪在所学未精,今姑念初犯,从轻处罚。待贱妾替圣上的眉儿,画成蛾眉,作为练习画眉的形式,以后不致再行误事,圣上可能依得?”宣华听了,笑道:“好新颖的罚则,圣上不能抵赖。”
  隋主想不到容华的处罚,是这们一回事,不禁失笑道:“朕躬画上两道蛾眉,不是变成了巾帼。卿的处罚法儿,真是太觉新奇了。朕躬有言在先,怎好失信,卿便替朕画来。”容华便一面笑,一面将隋主的眉儿,微微的画弯了一些,将小铜镜执在手中道:“圣上请看,这般画法,岂不甚好。”隋主照了铜镜道:“爱卿妙笔一挥,朕躬竟添了三分妩媚。”容华和宣华听了,不禁同声失笑,一阵打趣,宣华夫人已是装束舒齐,容华夫人便泥着她道:“愚妹的双眉,还得请夫人画过。”宣华故意笑道:“这样一长一短,一浅一深,也别有风流。依愚妹看来,竟不必改了。”容华却将巾儿沾湿,将眉上的画痕,揩抹干净,拿画笔塞入了宣华手中道:“快给愚妹画得好好的,一同游玩去了,不要耽误了大好春光。”宣华才笑了笑,给容华画成了柳叶双眉,掷笔道:“好了好了。”隋主便命宫女传谕,准备宫车。
  不多时,宫女复命,请隋主登车,隋主便左手携了宣华,右手携容华,一手一个,缓步出宫。容华笑道:“圣上的画眉,还是揩去了好,免得被人见了笑话。”宣华却道:“风流天子,小作游戏,原是不妨事的,何况画眉也不是俗事。依贱妾看来,任他眉儿弯弯好了,谁敢来笑话圣上。”隋主笑道:“宣华的话儿不错,容华不必多虑。”他们三人一边说笑,一边缓行,已是走出了宫门,坐上宫车,径向仁寿宫前去。
  马儿答答轮儿转,顷刻之间,已是到了仁寿宫前,他们三人车停走下,仁寿宫中的彩女内侍,闻知驾到,纷纷齐来出接。
  隋主到了里面坐定,恰已午刻相近,隋主即命排设午宴,不多时,筵席端整,山珍海味,堆满了筵上。隋主即命宣华、容华两夫人陪饮,金尊空处,红袖争添。隋主左顾右盼,满怀欣快,早已把一天的愁闷,消化净尽。
  在这隋主心欢意得的时间,也是太子广开怀寻乐的当子。
  原来太子广推翻了蜀王秀,除去了一个后患,这时便在东宫里面设了盛筵,宴请杨素,作为庆贺。杨素酒至半醺,掀髯笑道:“此次成功,全仗了一个小女子邢英玉,也算蜀王的命该如此。
  ”太子广点头道:“此女现在哪里,我愿一见其人。”杨素道:“殿下若要见她,甚是容易。如今她留居在老臣家中,尚未回到原籍,只要命人到老臣家中,将她宣来好了。”太子广趁着酒兴,即命内侍到杨素家中,将邢英玉带入了东宫,来见太子。
  杨素便对英玉道:“上座的即是太子,你的得报大仇,殿下替你出力不少。”英玉急拜称谢。太子广见英玉生得倒也不恶,颇有七八分姿色,即温语呼她起立。一旁陪饮,英玉只得顺从。太子广便和她有意无意的谈笑,英玉好生含羞,怯生生的坐着,拈弄衣带,粉颊上面,早已是红侵鬓角。杨素见太子广的一副神情,已知就里。他竟对广道:“此女贤孝,殿下若能见怜,不妨收入了后宫,免的被俗人沾污,倒也可惜。”广听了杨素的凑趣话儿,不禁头儿一点,目视英玉而笑。英玉起先听了杨素的话儿,已是着急万分,还想太子不听杨素之言,如今见太子点头而笑,明明是允许的神情,急忙离座跪倒道:“贱妾仗殿下大力,报了冤仇,就是粉身碎骨,图报殿下,也是死而无怨,莫说以蒲柳之质,侍奉殿下了。只是贱妾幼时,早已许婚于江姓,不能为了贪图一身安乐,便尔悔盟。且一家的惨遭屠杀,也因芮大年的悔婚而起,终致造成了种种不幸。
  贱妾万分寒心,更不愿再蹈覆辙,连累了殿下,愈加罪重。”
  英玉婉转陈词,太子广听了,虽觉不悦,只是英玉的言辞甚正,不便强逼,只好冷了此念,反点头称叹道:“卿真贤女,我怎敢相强,明日我当谴人护卿回去,早日归了江姓,以遂卿的心愿,如何?”英玉听了,怎不欣喜,又叩头道谢。太子广又命内侍取了明珠十大粒,彩缎二十端,赐与英玉,教她回转越国公府第,收拾收拾,好待明日起程。英玉又欢欢喜喜的谢了赏,才回到杨素家中。
  这时她的义父陈客人,也还留在杨相府,英玉便将此事告知了他,他不禁咋舌道:“好险好险,不是我儿会说话,那就难了。一入深宫,你我便不会相见了。”英玉悄悄的道:“女儿的心意,还不在此,倒是看那太子,实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
  义父你想,蜀王秀原是他的亲兄弟,他会助了女儿,将蜀王推翻,他的心肠,已是可见的了。女儿若是顺从了他,日后未必得到好结果,还是归了江姓的好了。”陈客人听了英玉的话儿,直喜的眉飞色舞。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儿子,真有眼力,本来皇帝家的后妃,原比不上平民的妇女自由。女儿既是明天要回去了,我还留在此地作甚?”英玉道:“义父明天随了女儿,一同回益州住上几天可好?”陈客人道:“这回好久不做买卖,还得好好做番生意,不能再闲逛了。”
  英玉笑道:“女儿的事,都亏了义父一人,伸了冤仇不算,还得着了甚多的赏赐。义父原是做药材生意的,益州又是产药的所在,不妨伴了女儿,回到家乡地面,女儿拿出赏赐得着的金珠,给义父开设一家贩货店儿,岂不甚好。”陈客人道:“好是很好,我原也不甚放心让你一个儿回去。虽说太子好意,遣人送你,我终觉不大安心。也好,就伴你走一遭。开设贩货店一层,到了那里再说。”英玉见陈客人允了,自是欢喜,正要回进内房,收拾一切。陈客人却又呼住了她道:“我却想起来了,你许婚的江家,是在哪里的,你丈夫的名字,你可知道?
  今年有多大年纪了?英玉忽见陈客人问起这个,不禁面上一红道:“也是益州人氏,就在相离女人的住处,十多里路途,有座牛嘴山,山脚下面便是。他的名儿,叫做上青,今年十九岁,也是一个猎户。”陈客人点头道:“我的意思,待你到了益州,我便前去找他,替你们拣了个吉日,成好了家,我便放下心肠了。”英玉红着脸道:“这倒不须义父担心,女儿还有母舅在着,他能替女儿作主的。”陈客人手拍脑袋道:“我真昏了,不错,你也替我说过的,还有个舅父屈申,舅母吕氏,甚是喜爱你的,还用不到我替你瞎操心。”陈客人说着,不禁失笑起来,英玉却也笑了笑,转入了里边。过了一宵,太子广果真派了两个侍卫,来到杨素府中,护送英玉回去。英玉便拜辞了杨素,杨素也赏了她不少的金珠绢匹,英玉道谢出外,便同了陈客人,由两个侍卫护送登程。一路不必细表。到了益州家乡,便到舅父屈申家中,和舅母吕氏相见,不禁抱头大哭。屈申却款待陈客人,自有一番谈话,两个侍卫回去销差。后来英玉便和江上青成了婚姻,按下不提江上青在往后书中,尚有一番事实,作者不得不将英玉的一番情形表出,暂行收束,阅者不要认作闲文。却说隋宫之中,此刻却起了绝大的风波,正是:莫道空中多楼阁,从来平地起风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离奇午梦梦醒又寻欢温存子夜夜凉偏种病
  话说发生了什么风波?且待小子慢慢说来。上回书中,不是隋主和宣华、容华二夫人,在仁寿宫同进午膳,却转写到太子广的一面,将英玉交待清楚,小子又要倒转笔儿,写到仁寿宫中来了。原来隋主进过了午膳,便和宣华、容华二夫人在仁寿宫里面,各处闲游。到了千红万紫,角目芳菲的御园中,花气袭人,中人欲醉。一双双的蛱蝶,穿舞花丛,一声声的鸟语,婉转枝头。绿芊芊芳草,碧丝丝柳条,都能令人发生愉快的感念。隋主如醉如痴,由二夫人左右扶持了他,信步地走将前去,不觉地到了梅花别苑跟前。隋主猛抬头瞧见了一片梅林,不禁前情旧事,兜上了心头。想着了销魂一夕,便成了永隔的尉迟贞,不禁站定了脚步,痴痴地发怔。
  宣华和容华两人,见了这般光景,好生疑惑,正待动问,隋主已微喟一声道:“尉迟贞死了,独孤皇后也死了。朕躬风烛残年,恐也不久的了。”宣华夫人见隋主说出不吉的语儿,急道:“圣上自有千秋,快快收拾了闲愁,不要伤怀,我们前面玩去,这里没甚可观。”宣华夫人一边说,一边向容华夫人使了个眼色,便不待隋主开言,竟挟持隋主,离开了梅花别苑,免得隋主触景生愁。隋主究竟上了些年纪,不能多走。饭后这样的走了一回,已觉十分力乏。此刻又因感念前情,更觉无心游览,索然乏兴,便对宣华夫人道:“朕躬很是疲倦了。”容华夫人指了前面的芙蓉轩道:“圣上既是觉得疲倦,那边也有榻儿,就到里面安息一回可好?”隋主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芙蓉轩中。容华、宣华二夫人侍奉隋主登榻。隋主在午膳时候,本多饮几杯酒。再加上乏了力,一倒头便睡着了。
  宣华和容华便命宫女取来棋局,两个人悄悄地对着,作为消遣。哪知隋主却已入了梦境。梦中独个儿走出了东华门,只向冷僻的去处走着。迎面见一所破寺庙,红墙剥落,门户尘封,他便走到里面,蓦见正殿上有一个女尼,正低垂了头儿,端坐蒲团,他也不在其意。那儿女尼忽的抬起头儿道:“阿摩你来了,可还认识老身?”他吃了一惊,怎的破寺老尼,念呼自己的小名?阿摩为杨广小名,此处及下文多处作者误为杨坚小名。——编者注定睛仔细看时,原来就是师父蕃莲布,急忙双膝跪倒道:“想不到师父就在此间。弟子在十六岁那年,和师父分离了,何时不在怀念,及至统一了南北,也尝遣人寻访师父,满想图报昔年抚养的深思,哪知终未如愿。此刻却好也,竟会亲身相逢,就请师父一同回去了。”只见蕃莲布摇头道:“阿摩阿摩,老尼昔日嘱咐你的言语,怎的全行忘怀了。”他听了此语,不禁模糊起来:师父可没有嘱咐什么话儿?蕃莲布见他迟疑的神色,便道:“莫近女色的一句话儿,难道记不起来?”他方始陡的忆着。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慌道:“弟子该死,竟背了师父的训语,从今当力图改悔了,还望师父见恕。”蕃莲布摇头叹息道:“太迟了,太迟了。”他听了师父的话儿,急道:“师父不准弟子悔罪不成?”蕃莲布道:“老尼也不是无能为力,只是尚有一个法儿,还能解救,你可能依得?”他慌忙道:“只要师父嘱咐,弟子无有不依。”蕃莲布点头道:“只要看破红尘,剃发为僧。”他听说竟要叫他出家,顿时现出了为难面色。蕃莲布哈哈一笑道:“阿摩阿摩,彼岸难登的了。”说毕身子一晃,已是无影无踪。
  他正惊疑的时间,忽闻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身后道:“圣上来此,贱婢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回头瞧去,却是尉迟贞。竟忘了她已是死去,便含笑道:“好几天没与爱卿相见了。
  ”即上前去携了尉迟贞的纤手,想要走出。尉迟贞道:“圣上哪里去?”他道“荒僻破寺,无甚好玩,我们回宫去了。”尉迟贞笑道:“圣上说些什么话,好好的梅花苑,怎说是荒僻破寺,无甚好玩?”他留神一瞧,真的已在梅花苑里面,不禁笑道:“朕躬敢是做梦不成?”尉迟贞道:“朗朗白日,哪里是做梦。”正在这当子,忽见独孤皇后满面怒容,走入了苑中,指着尉迟贞道:“你这淫荡的贱婢,又来迷惑圣躬了,还不随了我出去。”说着,便上前将尉迟贞扭住,竟头也不回的扯着去了。他恐尉迟贞受亏,赶忙放步追出,到了苑外,已不见她的踪迹。他好生纳闷,忽地有一阵娇呼救命的声音,远远送来,他一想不妙,定是独孤后拷打尉迟贞了。要想前去求情,又不知在哪里,一时救命的呼声,却越传越近。猛的抬头看时,只见宣华夫人,钗落发散、花容换色的在前逃着,后面却又一只牛般大的鼠子,在后追来。他便喊道:“宣华不必惊慌,有朕躬在此。”语声未毕,那只大鼠子,竟舒舍了宣华夫人,径向他扑来,欲待避让,已是不及,咽喉上面,被那大鼠子一口咬个正着,只觉痛彻心肺,大叫一声“痛死我了”。忽闻耳畔有人呼道:“圣上醒来!”他睁目看时,却见宣华、容华二人,站立榻前,自己还是好端端的睡在芙蓉轩里,方知做了一个恶梦,心头还在怦怦乱跳。
  宣华斟一杯香茗,授与隋主道:“圣上做了什么恶梦?在梦中大喊一声,贱妾手中的棋子吓得跌落在地上,赶忙过来呼唤,圣上却也醒了。”隋主呷了几口茶,便将梦中的情形,说给二人听了。宣华夫人笑道:“这原是心记成梦,圣上方才在梅花苑受了感触,睡后便做出这个梦来了。”容华夫人也道:“白天的梦儿,更是作不来准的。”隋主心中虽是觉得奇异,梦儿甚是突兀,给两个美人一譬解,早已丢在了一边。便翻身下榻,见桌上的棋局,还未收拾,便道:“二卿的一局未终,朕躬的梦儿却先已醒了。”宣华夫人笑道:“第三局快完了,此刻已是中时将近,圣上腹中可觉得饥饿,弄些点心充饥可好?”隋主道:“还是饮酒的好,即在此间设宴便了。”当下是宫女内侍,排好了筵席,隋主开怀畅饮,宣华、容华又是各献媚态,把个隋主迷得魂飞魄散。这一席酒,直吃到黄昏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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