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老祖闻得辛辰子中途逃走,暴跳如雷,不但恨红发老祖切骨,怒到极处,竟怪唐石不加谨慎,一口咬断唐石臂膀,又要将这些妖人生吃雪恨。还算雅各达再三求情,说他等俱非红发老祖之敌,文蛛既已得到,除了后患,可以将功折罪。辛辰子失了文蛛和化血神刀,无异于釜底游魂,早晚定可擒来报仇雪恨,何必急在一时?这些妖孽才免葬身老妖之口。那绿袍老祖自从续体回山,性情大变,越发暴戾狠毒,每日俱要门下妖人出去抓来人畜,供他生吃。人血一喝就醉,醉了以后,更是黑白不分,不论亲疏,一齐伤害。不似从前对门下,暴虐之中,还有几分爱惜。总以为自经辛辰子这一来,其他余孽难保不有人学样。传授法术,学成以后,去为将来叛师害己之用,简直休想。他从前虽然狠毒,女色却不贪恋。自得妖妇,忽然大动淫心,每日除了刺血行法,养蚕炼蛊之外,便是饮血行淫。偏那妖妇又不安分,时常与门下妖孽勾搭,偶然觉察,他却不究妖妇,只将门人惨杀生吃。门下三十几个妖人,已被他生嚼吃了好几个。在他淫威恶法禁制之下,跑又跑不脱,如逃出被他擒回,所受更是惨毒。不逃走,在他身旁,法术既不曾再传,又是喜怒难测,时时刻刻都有惨死之虞。他回山没有多日,闹得这些门下妖人个个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及至这次唐石领了多人盗回文蛛,除去他的隐患,有功不奖,反将唐石咬断一只臂膀,又要生吃众人。虽经人解劝得免,可是一见唐石断臂,便想起昔日咬断辛辰子臂膀,结怨复仇之事,不时朝唐石狞笑,话言话语,总拿辛辰子作比。
唐石平时虽是恶毒,甚得众心。向辛辰子追究绿袍老祖下落,也是他一力主持,却闹得这般结果,朝不保夕。越发众心解体,反觉不如当初与辛辰子一气,同谋将他除去,倒不致受今日荼毒。真是众叛亲离。那辛辰子也自知早晚没有活路,探知绿袍老祖也想利用文蛛炼成妖法,与峨眉寻仇,得到以后,并未弄死。只因金蚕蛊尚未炼成,不能分心,将文蛛仍用鲛网网好,关在阴风洞底风穴之内。自己既与恶师势不两立,除了将文蛛再行盗回,觅地藏炼,将来还可拼个强存弱亡之外,更无善策。处心积虑,想去冒险一试。半月之内,必要前去。
苦行头陀用佛法坐禅,神仪内莹,智珠远照,算出许多因果。又看玄真子与妙一真人情面,将斩除妖物之事,责成笑和尚前去办完。命诸葛警我传语,指示了绿袍老祖藏匿妖物之所。给了三个密柬,外面标明日期,到日危急,才许开看。斩妖回来,不但将功赎罪,那时苦行头陀也值功德圆满,仍可令笑和尚继承衣钵。
笑和尚备悉经过,好生忧急,忙对诸葛警我道:“斩妖赎罪,责无旁贷。只是那绿袍老祖何等厉害,门下许多妖人,俱非弱者,我人单势孤,本领有限,如何能够深入妖穴?师兄念在往昔情分,好歹救我一救。”诸葛警我道:“你真遇事则迷,枉自平日那样聪明。你想师伯既将全责交你,如非预算成功,岂有叫你前去送死之理?不过怪你这次狂妄自私,犯了教规,特意借此磨折你一番罢了。绿袍老祖厉害,我等自不是他对手,其间当然免不了许多惊险魔难。所幸师伯虽命你一人负责,并未禁止你约请帮手。前辈师伯叔自不便请去相助。连我也因三次峨眉之事,师父和这两位师伯师叔时有差遣,不能离开一步。但是别的同门尚多,尤其是破完青螺以后,新入门的几位同门,不但本领高强,还有许多异宝。师伯第一封柬帖外面,写有你起身日期,计算离今天还有半个来月,你何不趁此时期,请好助手,再往百蛮山去,相机行事,岂不是好?”笑和尚道:“我平日不善和师姊妹们应酬,除你之外,只和小师弟金蝉交好,但他的能力,还不如我。余者同门虽多,我俱不熟,又不知何人身有异宝,也不好意思事急请人相助,这便如何是好?”
第一○八回 藏珍无份 寒萼怨偏私 敌忾同心 金蝉急友难
诸葛警我道:“你又呆了,斩妖除害,乃是我等应为之事,虽说助你,也是为公,不过你身任其难罢了。只一对他们说,除非另奉师命,有事在身,都是义不容辞。峨眉与我等一家手足,俱是同门,分什么男女和交情深浅?我代你打算,这些同门当中,别看小师弟金蝉本领不如你,还就数他是第一福人,毕生永无凶险,又最得妙一夫人和诸同门爱护,难得他又和你交好,约他相助,最为妥当。你如不好意思请师姊妹们相助,一约他去,师姊妹们也绝不袖手,纵然自己不去,必借法宝助你成功。我听说他们所有法宝,除朱文有朱师伯的天遁镜,专破妖氛毒气外,如李英琼的紫郢剑,秦家姊妹的弥尘幡,还有申若兰借用半边老尼的紫烟锄也未送还。他们现时俱聚集在峨眉山凝碧崖洞天福地之内,前门法术封锁,初去不易找寻。你可往髯仙李师叔飞雷洞对过后洞入内,只须约去小师弟,再借得两件法宝,悄悄偷上百蛮山,用隐身法入洞,去斩文蛛,金蝉与你接应,纵不手到成功,也不致失陷妖人手内。事要慎秘,不可再似前时大意。我将师父给我的九转真元再造神丹给你两粒,以防不测,少赎我力不从心、不能分身相助之罪如何?”
笑和尚知那仙丹经三仙多年道法炼成,因念诸葛警我频年采药劳苦功高,戒律谨严,从无过犯,同门中只他一个得蒙恩遇,赐了七粒,有此在身,不啻多得一条生命,连忙跪谢,又谢了指教之情。因为事不宜迟,大功未成,师父不许见面,诸葛警我又忙着检配新采灵药,事已商量停妥,无可留恋,将那火灵珠与诸葛警我看了,又商谈了一些别的事,便别了诸葛警我,径往峨眉飞去。
虽听说飞雷洞在峨眉后山,有危峰峭壁围绕,人迹罕到,但是从未去过。照诸葛警我所指的路径,在空中飞行,寻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山阴峰峦耸聚之下,有一片平崖,上面有一座洞府,背倚崇冈。一面孤峰拔云,一面广崖上洪波浩浩,急流汹涌。到崖尽处,直落千寻,飞沫喷雪,银涛幻彩,声如雷轰,震动山谷。洞府对面,又是一座洞府,洞门似较稍小,白石如玉,映日生光。洞前有亩许方圆平石,突伸出去,左右各有一根白玉石柱对列。两崖中断,下有百丈深潭,寒波澎湃。两洞相去并没多远,到处都是奇花异卉,古木灵石,允称仙境,笑和尚算计这两座洞府,必有一处通着凝碧仙府。正待收剑下落,忽听一声雕鸣。定睛一看,从洞内高视阔步地走出一个金眼大黑雕,出洞便纵向洞旁石柱上面,铁羽神骏,顾盼威猛。紧接着洞中又纵出一个比人还高的大猩猿,手中拿着两柄长剑,出洞便在平崖上舞将起来,光华闪闪,纵跃如飞,虽不能与身合一,已宛然峨眉家数。笑和尚看着稀奇,暗想:“前日闻得凝碧崖有一个仙缘极深的女同门,名叫李英琼,得了白眉禅师的神雕佛奴,甚是通灵。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只大猩猿,居然也得了峨眉传授。诸葛师兄说不久有许多妖人来此侵犯,有这两个灵物守洞,寻常异教还难擅入雷池一步呢。”
正想看那猩猿舞完了剑再行下去,忽见空中飞过一群大山鸠,那时猩猿正舞到疾处,倏地将足一点,连人带剑,直突高空。那群大山鸠飞逃不及,早被冲入鸠群,剑光过处,穿杀了好几个,纵下地去。收了双剑,便作人言,叫那黑雕去吃。那黑雕偏着头看了它两眼,嘴里叫了两声,想是不肯领情。那猩猿一赌气,提起几只死鸠,便往崖溪中丢去,零毛碎羽,落了一地。笑和尚心最仁慈,暗骂:“扁毛畜生!才学了多少本领。既会人言,必已通灵,如何行事还这般残忍?前辈师伯叔从不收异类为徒,金蝉比较淘气,说不定就是他所豢养。这东西已学会峨眉剑法,又有这两口好剑,现时见它为恶,不加惩治,异日多事杀生,再要野心不退,归入旁门,岂不贻羞峨眉门户,害它主人为它受过?何不下去惩治它一番,就是它主人知道此事,也难怪我。”想到这里,故意闹个玄虚,收了无形剑遁,从空中似断线风筝般,飘飘荡荡往下坠落。神雕得自白眉和尚佛法点化,笑和尚无形剑遁须瞒不过去,早看出来人是峨眉一家,存心给袁星一点苦吃,才有袁星吃亏挨打之事。笑和尚连打带闹,戏耍了袁星一阵,已断定这里定是凝碧仙府的后洞无疑。正待迈步往前行走,忽然鼻孔闻着一股子异香,见洞口里石头上放着三个朱红如火的果子。拿起一看,清香扑鼻,以为是洞中仙果,被袁星盗来。尝了一个,非常香甜好吃,顺手揣起,往里便走。
原来袁星委实心高志大,自见主人为余英男逃走莽苍山之事每日焦急,想到与神雕同立奇功,将英男寻回,以博主人欢心。背着众人,和神雕商议。神雕也因日前寻英男无着,觉着有负使命。先因奉命看守后洞,不敢擅离。禁不起袁星一再怂恿,说它自幼生长莽苍山,洞穴甚熟,又有许多子孙,可以相助找寻,除非英男不在那里,否则没有寻不着之理。你飞行又快,哪有这么巧,就会出事?何况对门还有两位大仙相助,绝无妨碍。倘如寻着,其功非小,也省得主人着急。又从脑后拔下几根长毛,交与神雕。说莽苍山同类中,凡年代深远一点的都通鸟语,可将此毛带去,用鸟语说了英男相貌。你如当时寻不见英男,只管回来,明日再去,它们自会帮你找寻,随到随回,不过几个时辰。我再故意绊着对面两位大仙,在此说话学剑,即使有警,由二位大仙抵敌,我回去送信,也不至于误事。如此既可立功,又可不废职守,岂不两全其美?神雕被它说动,又因深通灵性,能预知警兆,预料目前不会有事,便由袁星先将石、赵二人请出,借学剑为由,帮助防守,径往莽苍山飞去。
那里千山万壑,大小洞穴不计其数,自不能一一遍寻,仅在空中盘旋下视,全山寻遍,倒见了不少大马熊。除此之外,虽遇见几个小猩猿,俱是年龄尚轻,灵气毫无,一见神雕飞来,吓得乱抖乱叫。一一抓住,问了问,哪里通什么鸟语。将袁星长毛与它们看,倒似乎有些认得,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示。神雕便舍了这些小的,再去空中寻找,休说英男,连大点猩猿一个都无。记挂后洞,不敢久停,只得回飞。飞过一处山崖,见地上有几个朱果,神雕自然识货,飞身下去抓起。四外细看,只有几十匹马熊,在那里吃草,余无朕兆,便飞回来。到家先埋怨袁星所言不实,颇为嗔怪。袁星不住指天发誓,表明心迹。更担心同类子孙又被什么木魃之类的妖物所害,苦于不能分身前去,好生难受。那朱果共是五个,因未禀命而行,人未寻回,不敢向主人们呈奉,和神雕商量分吃。神雕昔日承主人赐过好几个,只吃了两个,多分一个给袁星。袁星想自己吃一个,偷偷送两个给芷仙,报她得剑之恩。因那仙果清香扑鼻,闻一会儿,看一会儿,放在石上,不舍就吃。却被笑和尚跑来拿去,如何肯舍,大叫一声,拔出剑来,拼命就追。
笑和尚何等迅速,身又隐去,顺着洞中路径,到了凝碧崖,见着金蝉,同往无人之处,把来意告知,问金蝉可肯帮忙。金蝉自是一口应允。又说起责罚袁星经过,金蝉听了大笑。笑和尚问出袁星也是女同门李英琼豢养的神猿,深悔适才不该处治过分。虽说同门一家,自己初来,到底是客,只顾一时高兴,举动太以放肆,不好意思去见众人,好生踌躇。金蝉笑道:“笑师兄,你又太迂了。我们年轻道浅,本不应收门徒,何况异类。无非李师妹仙缘太好,又是在未入门以前收下,得了掌教夫人默许。大师姊早就虑它野性难测,异日在外生事。偏它当了我们,又非常恭谨,不能无过相责。不料背地却敢放肆,得你做戒一番,再好不过。就拿这两个朱果说,闻得李师妹说,只莽苍山才有,并且不是年年结实,叫它把守后洞,它却不知偷往哪里弄来,也不禀报,多么可恶。适才我们来时,听李师妹在后呼唤,想必有事。我们且先回去,和大家见了面。好在时间还早,索性留你盘桓些日,到时她们即使不去,好歹也借几件法宝。日前髯仙李师叔曾派仙禽传书,说不久凝碧崖还有妖人侵犯呢。”笑和尚强不过金蝉,只得随他同往太元洞内,请新旧诸同门一一见礼,红着一张脸,又向英琼道了歉。金蝉便说袁星任意妄杀,咎由自取,责它乃是为好,并不过分。
说还未了,英琼记着英男,也未暇计及别的,抢着问道:“袁星一个畜生,做错了事,本应责罚,岂能介意?倒是笑师兄所持朱果,乃莽苍山之物,笑师兄必从莽苍山来,可曾见着一个孤身女子?”笑和尚自来不善和女同门应对,未及开言,金蝉早将朱果取自袁星说出。英琼一听,忙要去喊袁星来问。袁星适才听英琼和灵云等谈说朱果,早恐少时事要泄露,满腹鬼胎,等在外面,不等呼唤,入内跪下,战兢兢说了经过。它这种行为,正合英琼的心意,拿眼望着灵云,并不做声。芷仙、朱文也先代它说情。灵云道:“妄戮飞禽,已有笑师弟责罚过了。把守后洞,何等重要,岂可远离?连神雕佛奴俱有放弃职守之罪。姑念为主心切,从宽免罚。下次再若故犯,轻则追回宝剑,逐回莽苍,重则飞剑斩首,绝不宽容。速往后洞,小心防守去吧。”袁星闻言,喜出望外,连忙叩头谢了众人,起身出去。
金蝉为友心切,便将笑和尚现奉师命,要往百蛮山阴风洞斩妖除害,将功折罪,只因绿袍老妖厉害,人单势孤,来请同门相助之事说了。这一班小辈同门,除了灵云、秦紫玲、吴文琪几个素来持重外,余下都是急功喜事,好几个都愿前往。笑和尚当然满口称谢,金蝉更是兴高采烈,不住地商量怎样去法。灵云看了,甚是好笑,插口说道:“蝉弟你就是这火爆性子,也不知乱些什么。你先不要打岔,听我来说。”金蝉见灵云脸色似不赞同,心中大为不快,鼓着一张嘴,抢着说道:“姊姊,这还有什么说?我们既然以剑仙自命,斩妖除害,乃是天职。何况笑师兄受了苦行师伯重责,独肩千斤重担,我和他情同骨肉,你们不肯帮他,也得帮我。莫非这义不容辞的事,也要禀命而行么?我不管你们,谁要怕事,只管不去。适才文姊姊和李师妹、申师妹、秦二师姊都说去的,想必不会说了不算,再连我一同……”还要往下说时,灵云见他一面激将,一面挟制,又好气,又好笑,不等说完,喝道:“蝉弟住口,休得胡言!这凝碧仙府,乃本派发扬光大之基。我以微末道行,奉师父前辈之命,暂行主持。以后同门日多,都似你这样放肆狂妄,言行任性,如何能行?昔在九华,念你年幼无知,处处宽容。如今年龄与学识俱应竿头日进才是,一言一动,都似这般浮躁,岂是修道人的体统?外人为妖孽侵害,我等遇见,尚难袖手,何况同门至契。只是凡事须有个条理章法,大敌当前,尤须慎重,岂是随便张皇,便能了事的?”金蝉原有些畏惧灵云,只因激于一时义愤,疑心灵云不肯相助,才说了那一番话。被灵云义正词严地数说了一顿,早羞了个面红过耳。英琼、朱文一知来意,就首告奋勇。寒萼、若兰也相继说是要去。英琼素来天真,最得全体同门钟爱,谁说她也不计较。朱文与灵云姊弟又是生死患难之交,更不在意,反看着金蝉受屈好笑。若兰得依峨眉,引为深幸,平素本极敬重灵云,反认为自己冒昧,不该也抢着说去。其余自紫玲起,没一个不佩服灵云的。笑和尚自不便有何表示。只寒萼一人生来不曾受过拘束,自负甚高,又系初来,闻言好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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