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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完整版+番外 作者:尾鱼

来源:网络 作者:佚名 日期:2023-09-15
摘要:耍皮影的挑线手是个老头,叫丁州,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腿脚不好,所以不大对外应酬,只长时间坐在鱼油打磨得挺括透亮的白幕布后头,两手操弄两三个皮影小人,就着鼓点,舞一出旧年代的热闹故事。有时是《卖货郎戏大姑娘》,有时是《哪吒三探海》。
西出玉门
作者:尾鱼
☆、第①章
  西安。
  一道古城墙围出西安城的中心区域,中心的中心是钟鼓楼,鼓楼后头拖出一条街,无分淡旺季,不论晴雨天,永远美食荟萃,游客云集。
  这条街叫回-民街,又叫“著名美食文化街区”、“西安风情的代表”,“西安必游景点”。
  人气一旺,寸土寸金,各类店面卯足了劲要往锥尖一样的地方挤——街面不够,就往窄窄的岔道里延,街面上挑出个牌子就行,上写诸如“往内15米,住宿”的字样。
  距街尾约莫三分之一的位置,就有这么一条巷子,巷口是卖酸梅汤的,高处挑的牌子上写“皮影戏,定时开演”。
  牌子下头缀了个皮影女人,眉眼妖媚,腰肢纤细,脑后拖乌油油的长辫,俏生生的美招牌。
  感兴趣或者逛累了的游客,会在巷口顺手端杯酸梅汤,买张十块钱的戏票,看场十分钟的皮影戏表演。
  皮影剧场不大,戏台之外只有十来平的地方,摆了三排桌椅,墙上挂五彩缤纷的各色皮影,游客喜欢的话,掏50块钱可以带走3个。
  耍皮影的挑线手是个老头,叫丁州,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腿脚不好,所以不大对外应酬,只长时间坐在鱼油打磨得挺括透亮的白幕布后头,两手操弄两三个皮影小人,就着鼓点,舞一出旧年代的热闹故事。
  有时是《卖货郎戏大姑娘》,有时是《哪吒三探海》。
  这一晚,皮影戏七点正开演,六点五十分,台下就已经坐满了人。
  丁州把幕布掀开些往下看。
  观众以家长带小孩居多,小孩大多坐不住,屁股在板凳上扭来扭去,七嘴八舌地问:“动画片什么时候演啊?”
  丁州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开演之后,小孩们就会觉得没劲,知道皮影戏跟动画片相去甚远,嫌咿咿呀呀的唱腔晦涩难懂,闹着要出去玩,大人会开口呵斥,小孩会又哭又叫。
  而他将在这鸡飞狗跳之中,就着秦韵老唱腔,坚持着把一出戏演完。
  想想挺没劲的,不过人活着的大部分时候,本来就没劲。
  差两分钟七点的时候,进来一个年轻女人。
  丁州心里一跳。
  她又来了,已经连续三天,每次都是七点。
  她第一次来,丁州就注意到了:她长得很漂亮,半长的蓬松头发,单肩挎半旧的黑色帆布大包,穿格子衬衫,破洞牛仔裤,绑带的牛筋底大头皮鞋,袖口卷到肘,胳膊和裤子上,都有机油的痕迹。
  像个修机车的,但一定不是。
  皮影戏这玩意,观众第一次来,无非听个新鲜;第二次来,也许是有兴趣;第三次,就有点意在沛公了——七点正的戏场,来来回回都是那出《卖货郎戏大姑娘》,直来直去的调情戏,并不值得一看再看。
  更何况,有几次耍戏的间隙,他从幕布的边沿往下瞥:那个女人,并不是在认真看戏。
  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是要穿透那层幕布。
  幕布后头有什么呢?除了耍戏的灯源,放唱腔的唱机,不就是……他吗?
  丁州心里有点慌。
  ***
  一场戏散,灯亮。
  大多数观众嘟嚷着“不好看”往门口走,也有三两留下的,挑拣墙上的皮影人,准备带几个回去作旅游纪念。
  那个女人坐着没动,帆布包挂在椅背凸出的一角,一只手捻搓着戏票,手腕上纹了圈蛇一样的东西,乍一看,还以为带着手串。
  丁州咳嗽着,拖着腿从戏台边沿下来,装着是拖齐桌凳,经过那女人身边时,对她客气地笑了笑,问她:“来旅游啊?”
  “算是吧。”
  “看你来几趟了,听得懂吗?都是老唱腔,很多年轻人不喜欢。”
  那女人看暗下去的幕布:“那么多皮影人,就一个人挑线,真厉害。”
  丁州说得谦虚:“我差多了,你去后台看,那些唱腔、锣鼓调,都是事先录好的。真正的老皮影人,叫‘双手对舞百万兵’,手上挑十来号人混战不乱,还得唱、敲、念、打,那才叫真厉害……姑娘怎么称呼啊?”
  “姓叶,叶流西。”
  丁州没介绍自己,他的大名在戏牌戏票上印着,她不可能不知道。
  他指了指墙挂的皮影:“不带两个?都是牛皮制的,皮子透亮,推皮刀法,纯手工,复杂的要下三千多刀,出一个要两三天,好东西呢。”
  自己都知道是胡说八道,现在有专事雕刻的皮影机器,一台机流水作业,一天能出几百个皮影人,很少有人愿意手工一刀刀去雕了——但是忽悠游客嘛,都这么说。
  叶流西笑笑:“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也不绕弯子,我的目的不在看皮影……想找个人,听说你有个外甥,叫昌东?”
  丁州的手颤了一下。
  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灯光洒在墙挂的皮影人上,桃红柳绿杏子黄,一刀刀刻出来的细长眉眼,挤挤挨挨,妖邪撩人。
  丁州走到门边,把“休息”的牌子挂出去,然后闩上门。
  门板挡不住回-民街上的喧闹人声,还有各色烧烤的烟火气。
  他看向叶流西,声音比刚才更加苍老:“你找昌东有事?”
  叶流西说:“我听说,他是戈壁沙漠里的好手,曾经单人单车穿越罗布泊,又有人叫他‘沙獠’,普通人到了那里,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但他是能刺透沙漠的一根獠牙。”
  丁州听明白了:“准备进沙漠?想找昌东当向导?”
  “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昌东前两年出了事,新闻都报了,被网友骂得跟条狗似的。”
  叶流西打开帆布包,抽了卷杂志放到桌面上:“如果你要说的是‘黑色山茶’这件事,那我知道。”
  ***
  丁州的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
  这是份户外杂志,封面是个网络热帖的截图,丁州看过那个帖子,这两年在国内最大的户外网站长期加精置顶。
  帖主是个资深户外玩家,以警示后来者的良苦用心,总结了过去几年间的重大户外灾难,包括“墨脱徒步失踪”、“夏特死亡河道”、“喀纳斯雪地失联”,还有就是“沙漠黑色山茶”。
  两年前,有个叫“山茶”的户外团体,计划穿越国内四大无人区,首站是罗布泊,搞得声势浩大,做了新闻采访,一路网络发帖播报,请的向导就是昌东。
  出事的那天晚上,其实刚进沙漠,连罗布泊的边都还没擦着——“山茶”的官博发了条即时消息,大意是关于晚上的宿营地,领队和昌东起了争执,领队想就地住宿,但昌东坚持多赶两个小时的路到鹅头沙坡子附近扎营。
  很多玩户外的网友回复,一边倒地站昌东。
  爱上不回家的熊:昌东是“沙獠”,人家经验丰富,当然应该听他的,那些没经验的人就别瞎逼逼了。
  我是沙特王子:有些驴友,其实长的是驴脑子,只去过沙滩,就以为自己能走沙漠了,当然应该听昌东的。人家穿越过罗布泊哎,要知道,余纯顺都没能走出来。
  香菜去死:听昌东的没错,人家的确是专家,在我心里,他是跟赵子允一样的沙漠王!
  ……
  当晚,谁也没想到,突发一场罕见的沙暴,沙丘平地推进,营地遭遇灭顶之灾。
  除了昌东,一行十八人,全部遇难,而且由于沙丘的流动性太强,一夜之间,可能将遗体和营地推走数里之遥,遗体的搜寻工作毫无斩获。
  山茶的官博头像从此变成了黑色,再无更新。
  而一旦出了人命,户外新闻就会向社会热点的方向发酵,关注的人以几何级数增长。
  事情还没完,两天之后,一个自称了解内情的人发帖爆料,抛出重磅炸-弹。
  ——山茶罗布泊之行,除了向导,组队十七人,遇难的是十八个,昌东既然还活着,那么多出的那一个是谁?
  ——昌东为什么要坚持多赶两小时的路?真的是出于行进的合理安排和扎营的安全考虑吗?
  网友愤怒地发现,多出的那一个是昌东的女朋友孔央,而昌东坚持要赶到鹅头沙坡子,是因为那一片沙山有许多裸出沙面的沙漠玫瑰石,昌东想在那里向孔央求婚。
  骂声铺天盖地,比沙暴更肆虐,瞬间吞噬了昌东。
  ……
  丁州问叶流西:“知道‘黑色山茶’,你还想请昌东?”
  叶流西觉得不冲突:“请他是看中他的能耐,犯了过错,不至于也同时丢了能耐吧。”
  丁州说:“那你跟我来。”
  他佝偻着身子,一路呛咳,带叶流西进了后台。
  ***
  后台拥挤而局促,除了耍戏,还用隔板间成了好几个小房间,丁州在尽头最小的一间门口处停下,拿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尘霉味扑面而来,里头太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面小玻璃,反白色的光。
  叶流西正想说什么,丁州拽下灯绳。
  晕黄色的光亮下,她看得清楚,那面小玻璃,其实是个玻璃相框,黑色边沿里框了张黑白照片,上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眉目英挺,眼神绝望。
  照片前有香炉,盏内积浅浅香灰,又有两个小瓷碗,一个装米,另一个堆满小包装的糖果饼干。
  昌东死了?
  丁州说:“害死了十八个人,全世界都在骂他,不止骂他,也骂孔央是个贱女人。昌东变卖了所有家产,托人赔给死者家属之后,过来找我。”
  他跟丁州同住,沉默寡言,长时间呆坐在戏台下,周而复始地看丁州耍皮影,盯着那些并无生命的皮影人,听着古味悠长的唱腔泪流满面。
  三个月后的一天半夜,昌东在自己的房间里割了腕,血流了满屋,流出门缝,流进戏台后的走道。
  早起的丁州看到晨曦笼住走道里的一片暗红色时,还纳闷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有点想念。
☆、第②章
  叶流西低声说:“真想不到……”
  她上前一步,手指在香炉的边沿一抹,举起了看。
  指腹上一层灰。
  而供桌的角落处,结网的蜘蛛被人声惊扰,细瘦的步足快速移动,泛银光的蛛网晃了又晃。
  叶流西弹了弹手指,又送到嘴边吹了吹:“你不大祭奠这个外甥啊。”
  丁州神色冷漠:“人家信任他做向导,他却仗着有经验一意孤行,后果这么严重,我也觉得他该死。我看过新闻,死的人里,有的人刚做爸爸,他多死几次都赎不了罪。”
  叶流西叹气:“话也不能这么说,沙漠这种地方,谁都想不到的……”
  她退出来。
  丁州带上门,引着她往外走:“叶小姐,你只能找别人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能不去就别去了。沙漠那么危险,只有它咬人,没有人咬它的道理,什么‘沙獠’,起这种外号,听着都可笑。”
  叶流西笑起来,她步子快,先一步下台沿,打开帆布包,从里头取出一个封好的快递信封递给丁州。
  丁州意外:“这是什么?”
  边说边掉转了信封看:没盖章,没贴单,只是拿来装东西的。
  叶流西说:“里头有些东西,你慢慢看,小心拆,别撕坏了。我这就走了,出了巷口,我会往北走,你要是想追上我,得跑得快点。”
  丁州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追上你?”
  叶流西把包往肩上一挎,示意了一下那个信封:“那得看你,想追就追,不想追就算了。”
  她打开门。
  新买了票的观众正等得不耐烦,见门打开,吵嚷着一拥而入,叶流西逆着人流出去,很快就不见了。
  丁州撕开快递封皮的口。
  到底是什么东西?掂起来没重量,摸上去平平展展,应该是张纸吧。
  抽出一看,是个牛皮纸大信封。
  拆了口,伸手进去掏,又掏出一个中号的白色信封。
  丁州有点不耐烦:这一层层的,是耍着他玩呢?
  好在,白色信封里,有东西了。
  手感像是张照片,他抽出来。
  有那么一两秒,耳朵忽然听不见这屋里的声音,却能听到无穷远处的:沙暴卷袭,冰川裂塌,落石隆隆。
  丁州冲了出去。
  太久没出过屋子了,忘了这条街上有多拥挤,一出巷口,几乎冲撞到游客身上,踉跄着差点绊倒,满目摊头、店面,连街中央都被占据,吆喝声此起彼伏,相机闪光彼伏此起。
  好不容易站定,四下都是人,到处是被灯光切割得光怪陆离的人脸和背影。
  人声像蛇,扭曲着往耳膜里钻,有人抱怨说,这老头有毛病吧,有人催促说,离他远点,别摔了赖上我们。
  丁州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大吼:“叶流西!”
  没有回应。
  喧闹声像海浪,夜色越重,浪头越高。
  ***
  售票的小何正忙着安抚等得不耐烦的观众,见丁州回来,急急迎上去,催促的话还没说出口,丁州先说了句:“退票。”
  他推门进屋,迎着满屋的诧异目光,僵硬地走过戏场,走入后台,走进自己那间拥挤的卧房,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门外的吵嚷声大起来,夹杂着小何赔不是的声音,丁州呆呆坐着,忽然伸手去拽自己的头发,拽下了发套,拽破了脸上结层吹皱的硫化乳胶。
  ***
  退钱,退票,挨骂,小何终于点头哈腰地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然后赶紧窜进后台,叫:“东哥……”
  下一句话咽回了嗓子里:昌东坐在那,花白的头套抛在边上,脸上的胶皮有撕下的,有仍挂着的,作假的胡子搓扯得凌乱,整个人怪异狰狞,像面皮耷拉的丧尸。
  这是怎么了啊?
  ***
  小何早先和丁州搭伙,丁州耍皮影,小何宣传、接待、物料一把抓,仗着是旅游景区,客流大,不敢说很有利润,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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