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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奇传》清.玉花堂主人

来源:网络 作者:佚名 日期:2023-12-11
摘要:话说元朝浙江杭州府钱塘县有一书生,姓许名仙,表字汉文。父亲许颖号南溪,经商为业,母陈氏。汉文生才五岁时,父母染病,相继去世,留下些少家业。亏他有一胞姊名唤娇容,嫁与本县李公甫为妻,这公甫在钱塘县当一县役,家中颇称去得。汉文父母亡后,娇容即将汉文挈在家中抚养。光阴迅速,日月如梭,汉文不觉长成一十六岁,生得眉清眼秀,丰神俊逸,公甫与娇容十分爱他


  再说二妖回转园中,白氏开言道:“小青,你看今日许郎看见你我,依依不舍,明日一定会来讨伞。我见他姿容翩翩,言词温存,是个情种,意欲与他结为夫妇。只是他家道清寒,无可动用,我们又无银两相赠,怎生是好。”小青道:“娘娘主见与小婢愚意相合。若要赠他银两,有何难事,娘娘神通广大,今夜作法,何患无可赠他。一来夸显我们殷富,方信娘娘宦家小姐,二来又他感激,岂不两全其美。”白氏见说,甚喜道:“小青言得有理,待我今夜作法便了。”

  到得夜来,三更时分,白氏手执宝剑,踏罡步斗,口念真言,驱召五方小鬼。五鬼闻召,即刻齐到,跪下,口称:“娘娘有何法旨?”白氏指道:“命你五鬼今夜缴银一千两,违令治罪。”五鬼领命退去,大家商议,即去钱塘县库内偷出库银一千两,转来交与白氏。白氏收下,遂令五鬼散去。二妖打点停当不题。

  正是:

  准备雕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再说那夜汉文在他姊姊家中,一夜思忆二女,寝不安席。等不得天明,就爬起来梳洗明白,换一套新鲜衣裳,瞒却姊姊,一直出门,问到双茶巷。看见一个老儿立在巷口,汉文向前问道:“尊伯,这里可是双茶巷么?”老儿应道:“正是。”汉文道:“请问尊伯,这巷内有个白总制的府,未知在哪里?”老儿道:“老汉只晓得是双茶巷,不晓得白府。”说完,竟自去了。汉文无奈,只得踱进巷来。举目一看,见一座大花园十分华丽,正在观看,忽见小青开门出来。汉文看是小青,满心欢喜,慌忙向前。叫声:“姐姐,小生来了。”小青眼笑眉开,连忙叫声:“相公请进。”汉文遂即跨进园门,小青引至聚香亭厅上,叫声:“相公请坐,等小婢入内报与家小姐得知。”汉文道:“姐姐休要惊动小姐,将伞取还,小生回去就是。”小青道:“相公不知,昨晚家小姐吩咐小婢,相公今日若来取伞,命小婢报命,家小姐要亲身出来面谢相公哩。”汉文道:“岂敢劳动小姐。”口里虽说,身已坐下,巴不得白氏早些出来,早见一刻也是好的。

  小青进内,不一刻,忽闻一阵香风荡人腑肺,白氏轻移莲步步出厅堂,小青跟随在后。汉文看见,慌忙起身施礼,白氏回了万福。叫声:“恩人请坐。昨日若无恩人贵伞相借,主婢几乎不得回家。”汉文道:“小可之物,何劳小姐过奖。”言罢,叙礼坐定,小青捧出香茗吃了,汉文起身称谢,假意取伞要回。白氏道:“难得恩人到此,岂有空腹轻回之理。家厨小酌,不嫌简槃,聊表寸心。”汉文逊谢道:“过扰郇厨(唐韦陟袭封郇国公,厨食奢靡,人称郇公厨。后以郇厨为誉人膳食精美),何以克当。”白氏道:“岂敢。”不一刻,小青排出佳品,珍肴杂错,筵席丰盛。白氏推逊汉文上座,自设一桌,侧边相陪,小青在旁伺候,殷勤置酒。三杯后,白氏开言,叫声:“恩人,先父白英官拜总制,先母柳氏诰命夫人,并无兄弟,单生奴家一人,取名珍娘。不幸双亲相继弃世,门无五尺,奴家茕茕幼弱,恐失身于匪类,日夜忧苦。昨因上山祭奠双亲,中途遇雨,蒙恩人慨然赠伞,足徵盛德。倘恩人不嫌蓬门陋质,自荐为丑,意欲奉侍衣裳,未知恩人肯俯就否?”汉文如得了一道赦诏一般,假意推让道:“小姐香闺贵体,宦门芳姿,小生单寒下士,飘零书剑,怎敢与小姐缔结朱陈。”白氏笑道:“结亲若论贵贱,乃世态之见,奴家自幼颇精风鉴,观君气宇,福泽正长,恩人不须推辞。”汉文道:“既承小姐美情,怎奈小生四壁萧然,徒手难办,怎生是好?”白氏道:“不妨。”就叫小青:“你去房中金箱内取纹银二锭出来,赠与官人。”小青领命,入内翻身取出白银二锭,重一百两,放在桌上。白氏亲手赠与汉文说道:“官人将此银带回,可作婚礼之费。”汉文喜不胜言,起身接过道:“感谢小姐云天高情,小生回去央托姊夫、姊姊前来议亲便了。小姐暂别,后会有期。”白氏叮咛道:“官人切不可负却奴家一片真心。”汉文发誓道:“小生若有负心,天地不容!”白氏大喜,遂令小青送了汉文出去,不题。

  不说二妖入去,且说汉文一路回来,满心欢喜,到得姊夫家中。却值公甫昨夜值班看库,失去库银一千两,被县官打了二十大板,着他缉拿正犯,若无,三日一比。回来与许氏说知,夫妻二人正在纳闷。忽见汉文进来,脸映春风,面带喜色。许氏叫声:“兄弟,你今早出门,在何处吃得面色红红回来哩?”汉文笑道:“有一桩美事禀上姊夫并姊姊知情。因昨日上山祭墓回来,顺路闲步西湖玩景,忽然天降大雨,弟搭船回家,遇着两位女子,一主一婢,同来搭渡。弟细问其来由,船中丫环共弟说道,他们住居双茶巷,小姐姓白,今年十七岁,名唤珍娘,丫环名唤小青。及船到岸之时,雨尚未止,弟将伞借他们遮回。今早弟去讨伞,留弟小酌,更蒙小姐高情,不嫌贫素,欲与弟结配朱陈。弟辞以贫,他又赠弟银一百两,今特回来求姊夫、姊姊为弟主婚。”遂将银递与许氏,公甫夫妻大喜。

  公甫接银细看,认得火号是钱塘县库银,心中暗想:库内失落银两,害我受责,天幸此银出现在此。就叫:“贤舅,这样亲事乃天送来,你且在家坐坐,待我去钱店兑换回来。”汉文道:“但凭姊夫主意便是。”

  公甫将银袖在手中,一直跑往县堂,跪下禀道:“老爷,昨晚库内失落库银有着落了。”说完,即将两锭元宝呈上。知县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库银。就叫:“李升,这二锭银你在哪里寻出?贼在何处?”公甫禀道:“老爷,小役有个妻弟名唤许仙,从幼在小役家中。今早出门,不知他在哪里与两个女子订下亲事,那女子赠他此银,他拿回家叫小役为他兑换主婚。小役认得是库银,不敢隐匿,骗他在家坐等,特来禀闻。”知县见说,即时出票,差民壮四名,立拘汉文。民壮领命,如飞来到李家,蜂拥入来。汉文看见,不知何事,方欲起问,早被民壮将铁练挂项,锁拿出门,拿到县堂跪下。

  知县看见汉文人品端庄,似非匪类,内中必有缘故。乃霁颜问道:“你便是许仙么?”汉文应道:“小的正是。”知县道:“你家住哪里?今年多少年纪?有父母兄弟么?曾婚娶否?此二锭银子哪里来的?本县台前从实供明,免受刑法。”汉文道:“老爷,小的家住本县,今年十七岁,父母去世,并无兄弟,只有胞姊嫁与李公甫为妻。小的自幼在姊夫家,蒙姊夫送在药店安身,并未娶妻。此银是朋友相赠,望老爷裁夺。”知县喝道:“胡说!朋友叫甚名字,招来!”汉文心中暗想,他是千金小姐,我若招出真情,岂不玷辱他的门风,宁我受责,岂可害他。叫道:“青天爷爷,这朋友是外方人,姓名小的忘记了。”知县见说,不觉发怒,全筒掷下,两旁呐喊,将汉文拖翻在地,迎风重责四十黄荆。可怜汉文嫩白肥肤,打得两腿鲜血淋漓,失去知觉,半晌方苏。眼中流泪,叫声:“老爷,冤枉小人。”知县骂道:“死奴!现有人出首在此,汝尚敢抵赖么?”汉文见说有人出首,心内惊慌,叫声:“老爷,小人实遭冤枉!谁人出首?”知县便令公甫出来对证。

  公甫出来,叫声:“妻舅,你现亲口对我说,白家小姐赠你此银订约婚姻,此银是你交我,要我主婚。因库内失落库银,是我看库,老爷责我追缉,若无,三日一比。我认得此二锭是库银,无奈出首,非我无义,责比难当。我今劝你早认罢,免受刑罚。”

  汉文被公甫硬证,面惊如土。心中想道:小姐,非是小生无义,怕死贪生,怎奈姐夫作证,有口难瞒,无奈只得招了。遂将祭墓在西湖遇见小姐,及搭船借伞,到家赠银结亲一段缘由细细供明。知县吩咐书吏录供,就叫:“许仙,本县库中失了银一千两,应该廿锭,只此二锭,更有十八锭存在何处?”汉文道:“他只有赠小人二锭,其余十八锭,小人实不知情。”知县道:“既然如此,本县差人同你去拿此二女,追出余银,免你的罪。”遂即出票,差民壮八名,同许仙去拿二女。民壮领命,如飞出衙不题。

  再表白氏自赠银与汉文去后,放心不下,点指一算,叫声:“不好了!”小青问道:“娘娘何事?”白氏道:“我们不该赠许郎的银。此银乃钱塘县库银,他姊夫现当县役,若见此银,许郎必定有祸,你快去打听一遭。”小青领命,即刻驾云起在空中,果见汉文在县堂受刑,被公甫作证,招出实情,又见知县差人来拿。小青大惊,急转云头来见白氏,细细说明。白氏听罢,沉吟半晌,道:“小青,我们暂且避他,库银留下与了他们,免害许郎再受刑楚。”小青道:“娘娘主意不差。”

  不表二妖躲避,且说差人到了双茶巷,打进花园,各处搜寻,渺无人影,只见十八锭库银放在亭下。问了地方邻右,都说此是王府空园,无人居住,园内常有妖怪出现,无人敢进。差人只得取了银子,带转汉文到堂上跪下,禀道:“小的们到仇王府花园拿获女子,并无踪迹,只有十八锭库银在亭下。”遂将银呈上。知县将银收入库内,就叫汉文上前道:“若论偷盗库银,罪应拟斩,姑念你年幼,被妖所害,本县从轻拟你徒罪,发配苏州胥江馹。”便叫:“李升,你带他回去家里,听候本县办文。”

  公甫领命,将汉文领回家中,许氏接着,眼泪纷纷。叫声:“兄弟,父母生你一身,今被妖精所害,幸亏姊夫认得库银,前去出首,不然,若被他迷去,性命难保。但愿你一路平安,三年转回。”

  二人正是悲伤,王员外闻知走来看视,汉文看见王员外更加悲痛。员外也流泪道:“贤侄,老汉不料你有这场祸事,也是你命该如此。老汉几两薄意送你,路上费用。苏州我有个结义兄弟姓吴,名人杰,他在吴家巷也开药材店,我今修书一封与你带去,他见我书,自能照顾你。”汉文道:“深感员外大恩,没齿不忘。”员外遂写书一封付与汉文,相辞去了。

  不一日,上司发下牌文,限三日内起身,知县当堂发批,差长解二名押解。长解领文来到李家,兄弟抱头又大哭一场。公甫送了解役行仪,汉文无奈,只得同解役出门,公甫送出城外十里亭方别。

  这一去有分教:方离虎窟,又陷狐巢。要知后事,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回 吴员外见书保友 白珍娘旅店成亲

  诗曰:

  为妖犯罪又逢妖,夙世姻缘命里召。

  鼓合瑟琴齐唱和,营谋兴利喜逍遥。

  话说汉文同解役起身往苏州府而来,路上饥餐渴饮,夜宿朝行,不则一日,到了苏州。解役将文投进吴县,知县接了文书,将汉文发在胥江馹,遂发批回与解役回转浙江不表。

  这汉文到了馹中,参见馹丞,安歇一夜。明早起来,便秤银一两送与馹丞作茶仪,馹丞得了意思,心中欢喜,便不十分拘束。汉文遂取了王员外的书,出门问到吴家巷吴员外药店,将书递进。员外拆开看了,就请汉文入内,分宾主坐定。员外开言叫声:“仙官,既然凤山义弟有书到,教老汉照顾,自当照书中所言而行。”汉文起身称谢。员外留住便饭,汉文不敢推辞,座中员外细问始末情由,汉文一一备陈,员外不胜浩叹。

  席罢,员外进内取了白银十两,同汉文来到馹中,见过馹丞。员外道:“不瞒得尊官,此位许仙官,乃是小老的表亲,小老怜他稚年犯罪,欲求尊官除名,与小老领回,些微薄意,望为笑纳。”说罢,遂将袖里银子递出,送与馹丞。馹丞接过,深心欢喜,忙点头应承。员外写了保状一纸,递与馹丞,就将汉文领回。自此,汉文在员外药店安身,依旧学习药道,不在话下。再表二妖当日用法避开,及至差人去后,方始回转园中。白氏开言叫声:“小青,我们共许郎结下亲事,因念他清贫,是我一时失于检点,将库银赠他,害他受了一场官司。今又问罪姑苏,天南地北,我们终身大事岂不丢开去了。”小青道:“娘娘何须挂意,既然许郎发配姑苏,我们再到别处,怕没有俊秀郎君。”白氏道:“小青,你有所不知,非是别处没有俊秀郎君,一来我受他大恩未报,二来既与他订盟,岂有再忽别人之理。且他受罪外方,亦是被我们所害,我今意欲同你前去寻他。你可先去打听,看许郎现在苏州何处,回报我知。”小青领命,遂即驾云到姑苏,打听明白,拨转云头,不一刻到了花园。叫声:“娘娘恭喜!小婢奉命到姑苏打听许郎消息,现在阎门内吴家巷吴人杰员外药店管理数项,如今我们同去寻他,岂不美哉!”白氏见说,大喜。

  二妖即时驾起妖云,不片刻光景,早到姑苏。僻静处落下云头,二人来到吴家巷,看见汉文坐在店中。小青向前叫道:“许官人。”汉文抬头一看,看是白氏、小青,心内又惊又怒,骂道:“妖精!我前世与你无冤,今世无仇,害我官堂受刑,问罪到此。今你二个又来此处寻我作甚!”二妖被骂,满脸通红。白氏开言叫声:“官人,只为当初错许了你,义无更改,因念结发之情,千里路途,间关到此,谁知官人无情,反来喝骂奴家。若是妖精,天下怕没有美貌郎君,何苦特地前来寻你!”旁边之人听见,皆说汉文无情。

  里面员外听见店前人声喧嚷,忙走出来,看见二个美貌女子在店前与汉文争论。遂即向前叫道:“娘子,请进里面,有话共老汉说明,何必在路中争言不雅。”白氏见说,忙同小青进入厅内,口称“万福”,员外还礼,便叫院君出来相陪,叙礼坐定。员外问道:“娘子贵居何处?高姓尊名?令尊令堂在否?与仙官何亲?今来敝店何事与他争论?望乞道个详细。”白氏流泪道:“员外、院君在上,听奴细陈:奴家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先父白英官拜总制,先母柳氏诰命夫人,并无兄弟,单生奴家一人,取名珍娘,今年十七岁,丫环小青。奴家命蹇,双亲相继去世,强近之亲既无,应门五尺又乏。因为清明,奴同小青上山祭奠先父、先母坟茔,遇雨,同许郎搭船,蒙他借伞遮回。隔日他来取伞,是奴留他便席,座中细询他家谱世系,自恨女流,胸无见识,比时与他订结朱陈,他姐夫李公甫主婚。奴家因为怜他清寒,不合赠他纹银二锭以作婚费,因先父在日掌理风宪,遗下钱粮银锭,不知县库失盗,他姊夫冒认出首,屈打成招。知县出票要拿奴家,多蒙邻右报知,主婢二人无奈,躲避别家。县官捉拿无人,将他问罪此处。奴因名节为重,誓无他适,主婢千里跋涉到此,只望夫妇团圆。不料许郎薄幸,不肯相认,反疑奴家是妖是怪。罢了!他既不肯相认,奴亦无颜回乡,不如自尽归阴。”遂立身起来,望阶下触去。员外、院君看见,惊得魂飞魄散,院君忙向前抱住。员外劝道:“小姐不须轻生,此段事在老汉身上,包管你夫妻和谐。”就命院君请小姐并丫环进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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