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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媒》南岳道人 明清十大禁书

日期:2019-02-07
摘要:词曰:世事伤心甚,天公难借问。奇才不值半文钱,困、困、困!闲检遗闻,忽惊佳遇,试编新听。富贵今非命,成败何须论。一春长莫向花前,恨、恨、恨!当日隋皇,后来唐主,异时同荆右调《醉春风》话说隋朝仁寿年间。江南建康府有一秀才,姓蒋名岩,表字青岩。父亲蒋国士,曾为陈朝大司马,隋文帝屡辟不起,移家西子湖边,丘壑自娱,竟以寿终,母亲叶氏,相继而卒。单生蒋青岩一人。这蒋青岩临生之夜,蒋夫人梦孔子抱送。
那女子身穿了一件绿色春衣,手拿了一把葵花宫扇,望着那青衣女子问道:“蝶儿在哪里?”青衣女子道:“方才一群蝶儿,都被我扑散了,只扑得一个在此,我拿与小姐看去。”那绿衣女子道:“小姐更衣去了。也好就来。”说犹未了,只听得门内步摇声响,早出一位绝世的佳人来。怎见得。
二九芳年,三春美景。黑发如云,蛾眉露两行新月;红颜似玉,朱唇合一点丹砂。不长不矮,不瘦不肥。宜喜宜嗔,宜颦宜笑。薄罗衣新裁燕子,凌波袜浅衬湘裙。真是王嫱再世,宛如西子重生。
蒋青岩偷眼觑见那位佳人,不觉魂飞天外,暗暗称羡道:“蒋青岩痴生二十岁,不信世间有这等绝色的女子,莫不此处是甚神仙境界么!”又想道:“我方才听得那两个女子称他做小姐,想必是甚缙绅之女,如今我躲在此间,万一遇着他家的家人、院子,岂不弄出事来?”又想道:“我蒋青岩这般人品,便上前与那小姐见个礼,道声万福,他也未必见拒。”正踌躇间。只见那青衣女子,将手中的蝶儿送到小姐跟前道:“小姐你看,这个蝶儿生得这般样大,如此灿烂。真个好耍。”小姐接到手中,细细观看,说道:“果然这样蝶儿,从来罕有。你却不该扑散了他的伴侣,他一片爱花情佳,寻春至此,只该听他在花间飞舞,点缀春光,扑他则甚?”那绿衣女子在旁说道:“小姐这篇议论,真可谓现身说法,这蝶儿也须点下。”小姐微微笑了一笑道:“韩香姐,你可将这蝶儿,到那百花深处放了,令言早去寻群逐队,莫耽误了他的良辰。”绿衣女子随即接到手中,轻移莲步,走到一株碧桃花上,抬起头来,正待放那蝶儿,忽然到退几步,口中道:“呀!你是甚人,因何到我内宅来?”那青衣女子在后面听得,连忙跑来观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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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华柔玉命题亲考试蒋青岩出像拟娇娆词曰:春如此,蝶也要寻俦侣。勾引书生来不去,自奈才旷世。拈得阴阳西字,就看湖山考试。多少温柔难比喻,归来闲自拟。
右调《谒金门》
话说那绿衣女子,因去放那蝶儿,恰好与蒋青岩撞个满怀。蒋青岩躲闪不及,正要上前见礼,只见那个青衣女子跑将来,一眼看见蒋青岩,高声叫道:“小姐,小姐,一个戴巾的贼!”那绿衣女子道:“且莫高声,待我们问他一个来历,再唤院子拿他,也不为迟。”蒋青岩闻言,知这绿衣女子是个在行的,便大摇大摆走上前来。正要向那绿衣女子作揖,不料那小姐听得园中有贼,也走到过那太湖石边来了,见蒋青岩走出来,一时不及回避,忙将手中的扇儿,遮住了那吹得通、弹得破的娇脸儿。这蒋青岩便大着胆上前,向那小姐深深一个肥诺,道:“小生一时误入桃源,惊动仙娥,望乞恕罪。”小姐欲退不能,只得站住,向那绿衣女子道:“韩姐,你可问那生姓甚名谁,何处人氏,为甚大胆撞入我内宅,是何人领他进来,问个明白,唤院子来,扭他去见老夫人,以便送官究治。”蒋青岩闻言,也不待他来问,竟将手一拱道:“小生姓蒋名岩,字青岩,家住西子湖边,因慕浙东山水之盛,同了两个知己,一路寻春到苎萝山下,访西子故居,求浣纱遗址。早间偶尔闲行,看见一群蝶儿可爱,因跟定那群蝶儿走来,不料那蝶儿竟飞入尊园,小生亦信步相随至此,非敢冒犯妆台。小姐若要带小生去见老夫人,须带那群蝶儿同去。”那绿衣女子不觉失笑道:“痴秀才,那蝶儿是无知之物,不过闻得花香,寻花至此。你是个读书之人,岂不知内外,怎敢擅自到此?”蒋青岩道:“小娘子差矣,那无知的蝶儿尚晓得寻花,我蒋青岩难道反不会寻花么?且适间闻得小姐怜那蝶儿失了伴侣,已令小娘子放入花丛,难道我蒋青岩这等一个旷世才子,独不蒙小姐之怜乎?”那绿衣女子道:“那秀才,你休出大言,怎见得你便是个旷世的才子?俺小姐也是一个女中苏、李哩。”蒋青岩道:“如此,小生失敬了。”绿衣女子向小姐道:“小姐,那秀才象是个书呆子,望小姐饶了他的罪名,放他出去吧。”
却说那小姐,这一会在扇儿旁边偷看,见蒋青岩风流俶傥,神清品俊,心中暗暗称羡道:“世间有这等男子,岂非神仙中人乎!”更听得蒋青岩以才子自任,又想道:“这生如此人品,料非白丁俗子,待我试他一试。”因向那绿衣女子道:“我闻那生适才自称才子,不知可会吟诗?”蒋青岩连声答应道:“颇来得,颇来得,请小姐命题限韵。”那小姐又向绿衣女子道:“便将我适间放蝶为题,此时日将西坠,便用西字为韵,立刻要七言律诗一首。做得出时,放他出去,做不出时,便是个假斯文,即便扭去见老夫人。”蒋青岩闻言,笑了一笑,望着小姐一揖道:“小生领题了,只恐取笑大方。”蒋青岩此时要显他的手段真个神速,不上一盅茶时,便道诗已成了,借纸笔过来。只见那青衣女子,早已捧得文房四宝来到。绿衣女子叫他安在石上,让蒋青岩书写。蒋青岩看那文房四宝,件件精良,只那笔尖儿上,还做口脂香哩。蒋青岩将一张锦笺拂开,提起笔来,恍如云龙跃海之势,一挥而就。小姐和绿衣女子在背后看了,都暗暗惊羡。蒋青岩放了笔,将诗笺高高捧了,走到小姐跟前,双手呈上道:“小生偶尔狂言,几被小姐考杀。于今胡乱写完,望小姐改正。”那旁边青衣女子,忙来接上去,递与小姐。小姐展开一看,那诗道:作队寻春画阁西,舞衣新剪学深闺。
侍儿岂为伤春恼,团扇生教失伴啼。
何幸掌中怜只影,重会花底觅双栖。
慈悲金屋人难到,从此天台路不迷。
小姐看了这诗,不觉惊倒,悄悄向绿衣女子道:“好诗,好诗,真个字字珠玉,笔笔龙蛇,自负高才,良非虚语。此生料不是鼠窃狗偷之辈,放他去吧。”绿衣女子道:“小姐见得极是,我看那生,人物风流,才情高旷,世间哪有这等贼子?只可惜是个男子,若是个女人,岂不做得小姐的一个对手。于今趁早放他回去,恐怕院子们来撞见,将他凌辱。”说罢,向蒋青岩道:“那秀才,俺小姐见你的诗好,念你是个斯文人,不拿你去见老夫人,着你速速回去,不得再来。”蒋青岩闻言,遂向小姐深深一揖,谢道:“小生下里巴音,蒙小姐重嘉,庶觉惶恐,敢求小姐尊作一观。”绿衣女子道:“俺小姐的著作,从来不肯示人,你休得只管胡缠。”青衣女子在旁道:“要看便与他看看,也吓他一吓;莫让他说嘴。”便将手中团扇向蒋青岩面前一掷,道:“这扇上面,便是小姐的佳作。你快快看了。”蒋青岩连忙拾起那扇儿,细细观看,原来就是一首咏这团扇的五言古诗。那诗道:团扇复团扇,莫近秋风面。
秋风动抛掷,眼见蛛丝乱。
怀古忆班姬,良时易迁换。
譬如明月光,三五难常见。
蒋青岩看了一遍,将那团扇端端正正放在太湖石上,把衣冠整了一整,恭恭敬敬向那团扇拜了四拜,说道:“奇才,奇才,直可与曹大家、蔡文姬并驾争光,真令小生愧死矣。”正说话,忽听得树林影里有人走动,把小姐和那两个女子都吓痴了,忙忙两步做一步,走将进去,将门儿闭了。正是:闭门不管窗前月,分咐梅花自主张。
蒋青岩也惊得战抖抖的,躲向一个石洞里边去坐着。听了半晌,不见有人来,只见一个白猫儿,衔了一尾金鱼,后面一个黑猫儿赶来争夺,却非人走。蒋青岩方才心定,闪出身来,将那门儿一望,正闭得紧紧的,里面悄无人声,心下十分惆怅。欲待去敲那门儿,又恐怕惹出事来;欲待回去,又觉难舍。独自一个立在那门外,自言自语道:“世间有这等标致女子,我蒋青岩这日好佳遇也。那小姐几番在扇儿旁边将我偷觑,十分垂盼于我;便是那两个女子,也都是妙人。我想那自观和尚之言,莫非就是此处?若在此处,便不该有这番惊阻了。”又转想道:“差矣,差矣!世间哪得有一见便成的事,从来佳人才子,要得成就姻缘,也不知费多少精神,耽几多岁月。况我今日,也可谓受用了,只恨不曾问得他的姓名。我于今再等一等他,怕那两个女伴再出来之时,待我问他一个详细。”正痴疑间,只听得墙头上有人低低说道:“蒋秀才,蒋秀才,老夫人来了,你可速速回去。”蒋青岩抬起头来,到不见人。蒋青岩心荒,只得长叹一声,寻路而回。刚起不止三五步,忽然住了脚,看见那苍苔之上,有三双小脚樱蒋青岩认得他三人先时站的方向,忙忙低下头去,伏在小姐那双小脚印上,闻了又闻,嗅了又嗅,低低说道:“僚的小姐好香也,我蒋青岩不知几时才得亲手捏一捏儿。”
留连半晌,抬起头来,见日已西沉,匆匆走出园来,忘了来时的旧路。正在左右顾盼之间,刚刚遇着一个白头老翁,倚杖而来。蒋青岩上前迎住,拱手问道:“老丈,这里到苎萝山,从哪一条路去?”那老翁用杖指着道:“一直西去,过了五个山岗,便是苎萝山了,老夫也有一半路同行。”蒋青岩闻言甚喜,让老翁前行,自己随后,一面行一面问那老翁道:“方才那个后桃源,是谁家的园子?”那老翁道:“秀才,你原来不知,这便是陈朝湖州刺史华中葵老先生的隐居。他因陈亡不肯仕隋,造这所园子,隐居于此,十余年不入城市了,半月前约了敝山两个老友,同去游雁荡去了。”蒋青岩闻言,大惊道:“原来就是我中葵姑父,我幼时闻得先人常说他襟怀旷达,虽少年青紫,绝不矜夸。自陈亡之后,杳无消耗,谁知隐居在此。”心中十分欢喜,想道:“方才那女子不是我表妹,便是他的妹子,我不免再问那老翁一问。”说道:“如此看来,那华老先生真是一个高人了,可知他有几个儿子?”那老翁道:“问起这件事来,真个天道无知。那华老先生为人极其仁厚,他夫妇今年是望六的年纪,房中也有几个姬妾侍儿,都不生育,竟做了伯道无儿。且喜中郎有女,夫人蒋氏,一连生了三个女儿,长的名唤柔玉,第二掌珠,第三步莲。闻得这三个女儿,都是天姿绝世,才学惊人的,大女儿柔玉,又是这三人中的白眉,才色更胜。那华老先生爱之如宝,誓要选天下三个绝顶的才子,方才嫁他,因此尚未许人。”蒋青岩闻言,喜得心花都开了,想道:“方才我撞见的,定是柔玉小姐了,怎么就有三个!那自观和尚的诗,头两句有些影响了。且世上除了我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三人的才品,哪里还寻得第四个出来。若明日见了姑父姑母,管教送上门来。”正说话间,那老翁拱手道:“老夫从此南去,秀才可望西走,再过两个山岗,便是苎萝山了。”蒋青岩拱手作谢,别了老翁。
此时正是三月十五日,日已西沉,月明如昼。蒋青岩趁着月光,找到下处,张澄江和顾跃仙见了,忙来接住道:“青岩兄,你在何处去了?这一日小弟二人差人四处寻觅,恐怕这山中有虎狼,十分耽心。”蒋青岩笑盈盈道:“虎狼到没有,却有蝉娟。”张、顾二人闻言笑道:“青岩兄欺我,如此深山,那得有甚婢娟?”蒋青岩道:“两兄曾闻西子、王嫱,生在哪个城市中的?且待小弟坐定了,想象一想象,再述与两兄知道便了。”张澄江、顾跃仙都道蒋青岩与他取笑,不料蒋青岩坐在一边,将眼睛闭了一回,又开了一回。那伴云捧过晚饭来,他也不吃,口中自言自语道:“好一群蝶儿呀,好一湾桃花流水也,敢是天台么!这座桥儿好生帮衬,你看丹楼画阁,绣幕珠帘,敢是金屋瑶台么!呀!仙女来也。怎么生得这般娇媚?莫不是杜兰香、董双成!我蒋青岩的魂灵儿飞到焰摩天去了。”张澄江和顾跃仙二人看了大惊,只疑蒋青岩在山中遇了鬼魅,害了疯狂。二人忙走上前,向蒋青岩道:“青岩兄,你平日极老成的,怎么今日做出这样举止来,敢是遇了甚么妖术客么?放正经些,去睡吧。”蒋青岩道:“两兄你去坐在一边,待我想象完了,与两兄细讲,只怕两兄听见,比我还要想得狠哩。”张、顾二人听得蒋青岩的语言清醒,料是有些缘故,只索走过一边,看他做作。蒋青岩立起身来,抖抖衣服,深深一揖道:“小姐拜揖!”又一揖道:“小娘子见礼!好难题目,竟得遇了我蒋青岩是个不怕难题的,若是别人,怎生是了。”说罢,将自己做的放蝶诗吟了一遍,道:“承赞了。”随后又将那华小姐的团扇诗,朗吟一遍,道:“仙才,仙才,我不如也。你看那小姐在扇儿底下,觑着小生哩,好一双俊眼,小生怎生消受得起。”又忽然将手中的一条汗巾几,连打几下,道:“你这孽障,我只道是人,原来是你,将我吓了这一惊。呀!怎生将门儿紧紧闭上了,呀!老夫人来也。你看这两钩钩脚印儿,香气袭人,便值一万两黄金。”说罢,向张澄江和顾跃仙道:“两兄,适才小弟想象得这种情事,可好么?”张、顾二人道:“好则好甚,只恐世间无此佳遇。听吾兄说来,则除非是桃源、洛水,若道是人间有的,小弟们终不敢尽信。”蒋青岩道:“两兄不信么?请静坐一边,听小弟细呈始末。”蒋青岩便将这段佳遇,直从跟寻群蝶儿去,及后来同那老翁转来,一字不遗,向张澄江、顾跃仙说了,道:“这等情事,岂非登仙!”张、顾二人听了,不觉拍案大叫道:“奇哉!怪事,怎生我们今日便没缘法!且又恭喜吾兄遇了骨肉,吾兄须急急去拜认令姑母,那位小姐,将来一定属吾兄了。”蒋青岩道:“依小弟看来,那自观和尚的诗头两句,将来有些光景。”顾跃仙道:“正是,正是。恰好是三位令表妹,但恐小弟们无此福耳。”蒋青岩道:“此事只恐小弟无缘。若小弟得遂,少不得替两兄做成,必不负言。”张、顾二人忙立起身来,向蒋青云一揖,道:“多承高谊,但望吾兄勿忘今日之言。”蒋青云笑道:“两兄方才笑小弟做作,两兄于今为甚也做作起来?”说罢,三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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