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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针》清代华阳散人

来源:网络 作者:佚名 日期:2022-11-30
摘要:第一回 黄金榜被劫骂主司白日鬼飞灾生婢子第二回 新贵惹秋风一场没趣寒儒辞乡馆百事难成第三回 艳婢说春情文章有用船家生毒计甥舅无知第四回 成进士债主冤家齐证罪说仇人泥犁刀剑总生花序打关节生死结冤家做人情始终全佛法诗曰:得失微茫莫强忧,况从秘密创权谋。
"春樱道:"这是婢子该死。其中却有个缘故。"夫人王氏道:"甚缘故,你慢慢儿说来。"春樱道:"那日老爷功名不遂,心下着恼,奴婢不堪驱使,因而触怒。从小受老爷、奶奶恩养,岂有含怨之心?不想那日那姓周的白日鬼来看老爷,此时叫我捧茶出去。白日鬼问道:'你为甚么眼睛哭得红红的?'我彼时不合应了他一句道:'相公放榜不中,家里这几日吵闹不过。'白日鬼道:'恁样讲,着实难为了你。你有爹娘么?何不暂躲一两日,等他过了性子,再回来也好。'我对他道:'爹娘在城外,我却不认得路。若躲过得一两日,这就万幸。'白日鬼道:'明日侵早我做个阴骘,送你回去住几日,转来还替你对相公说,叫他宽你些。'奴婢一时短见,还望他对相公处讨饶。那晓得他第二日趁奶奶们未醒,果然敲门,叫我出去。我只当他是好意,就不合同他出来。谁知他一领就把我送到丁家来。丁家接住,就把我关在一片屋里,不通消息。后来闻得他买了爹娘来吵闹,又包他告状,送了那官五百两银子,要处死了你才放心。"夫人老大惊异,对鹏子道:"你与丁家有甚仇么?"鹏子低头想道:"我与他没甚冤仇,苦苦这般害我怎的?"春樱道:"还有话说。闻得他中举人的卷子,是改了老爷的,老爷曾到白日鬼面前说,要到监场察院处告他,他又是那推官的门生,极力帮他,就借奴婢身上,先发制人,这都是我该死了。"说完又哭。
鹏子点了点头道:"原来恁样。叫人那里摸头脑去!怪得那日过堂时节,他那般局不宁光景,谁知到是他良心发见的。"夫人道:"这样恶人,怎么天还把一顶纱帽与他戴?陷得我两人险作他乡之鬼。"鹏子道:"我如今这样,他如今那样。我虽然流离颠沛,还有见天日时节;别人参了他,恰好撞在我手里结局,这就也是个报应了。"说犹未了,传禀进来,说科里萧爷请赴席。鹏子即时出来,到萧衙去。正是:平日杀人都市中,争道相逢不相识。
凄凄不似向时声,满座闻之皆掩泣。
却说徐鹏子来赴席,就问萧掌科:"老先生尊召,同座还有甚人?"萧掌科道:"学生特设奉敬,并无陪宾。席间还有一事相商。"鹏子道:"这样怎敢当?"须臾坐下,酒斟数巡,萧掌科道:"学生今日见屈者,正为丁全那厮。爰书虽定,只求老先生早些造册送堂,以便遣行,不可再留连濡滞,致有漏网之恨。"鹏子道:"正欲请教一事:请问老先生疏稿言言金石,字字秋霜,但所云场屋关节,这件不知何所指实,幸明赐教。"萧掌科道:"这事不提就罢,提起来钻心刺骨,恨不食其肉而寝其皮。老先生不厌烦絮,请借樽酒消闲,为老先生讲一遍。学生习的是《春秋》,壮年才举于乡。节连会试,几遭不中,乡人皆以我为钱秀才了。
其时因一坟墓,老父与乡人口角。乡人有昧心老父之意,因学生公车在即,乡人观望伺隙而发。老父临行谓学生曰:'乡人有心挑衅久矣,你此行若中进士,他就中止;若不中进士,恐有不能忘情者。你须努力博个进士,以慰父望。今日轺发之日,即汝父睁眸之日也。'比时学生答道:'大人不必忧虑,此行揣摩已成,断然要中,决不负倚闾之望。'老父点头而别。
及到会试,学生极力敲推,成就七篇文字,反复翻阅,决然可中。出场遂誊稿飞报老父,使老父见而宽心。三场皆称,到揭晓日寂然无闻,因而不愤,候取了落卷,看作何分晓。那晓得讨了落卷出来,学生卷上,竟不是学生的文字,竟是潦潦草草,极不象样几篇臭烂文字。却好走到坊中,看见丁全这厮的朱卷,却与学生的一般。学生就照誊录的人名,寻着替他理论,他说不关我们小人事,就是监场一位老爷那里发下叫誊的,小的怎敢不依?学生正欲告发,以泄心中不平之忿,因想家难方殷,又生他衅,恐贻老父不安,只得含忍。乡人因学生又不中了,遂将老父告在本县。那知县又与学生素不相投,乘机生诈,就出牌径拿老父。老父气郁,因而得病不起。丧殡之仪,草率不堪。此事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学生痛心切骨,欲手刃报父之仇一也。"说完道:"老先生请酒。老先生听得可发指否?"鹏子点了点头道:"是。"萧掌科道:"还不止是。学生家道穷了,起复后只得就教。那晓得时运不济,单拈了一根广西柳州府学教谕。许远路程,揭借了盘费,吃了许多惊恐辛苦,教官体面,那里吓得动人?况獠蛮地方,怕的打劫,那里怕你教官?真正是齑盐苦淡,老母好生不遂,又受了那边山岚野瘴,得了一病,医了数百金,总是不起。此举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学生痛心切骨,欲手刃报母之仇一也。"讲完又道:"请酒,老先生听得可发指么?"鹏子又点了点头道:"是。"萧掌科道:"还不止是。你说那千里之丧,怎得容易回乡?学生除供给医药之费,囊中已是萧然了,尽将贱内衣裳首饰,可变卖的变卖,可融化的融化,不上四五十金。
又到同官处告贷,他们极力赍发,也不上五十金。幸尔敝乡一个相知,在省下作官,学生亲自到他任上求借,蒙他即借二百金,写了合契,着学生回乡备还他家里。学生感他不过,一路省俭,搬将母柩回来。你想一个又老又穷的举人,又在艰中,那里得这二百金还人?那些讨债的讨了几回,见无捞摸,次后就出言出语了,最后就敲门打壁的骂了。那日学生他出,那些讨债的竟向内室辱骂,贱内不堪,回了几句,那些人故意发作,说道:'赖债,还来打我!'因而并贱内推扑晕倒。贱内受气不甘,从此得病,不上半年,相继而亡。此事皆因不中,不中又因丁全,此学生痛心切骨、要手刃报妻之仇一也。"讲完又道:"请酒,老先生听得可发指么?"鹏子又点了点头道:"是。"萧掌科道:"此三者皆其大端,约略举而言之,其中造次颠沛还有百倍干此者,不敢尽述,恐污尊耳。近来始成进士,初授行人,受国恩超擢今职。打听这厮罪恶贯盈,意欲举发。但他新投权相门下,作干儿子,学生恐一时力量不及,不唯无益,反置不共戴天之仇于不能报之地,只得刳心忍耐。今幸冰山已倒,百足无能,荷圣明恩允,稍泄前愤。总之,这厮纵悬首蒿街,消不得终天之恨!老先生休见怪。污耳!污耳!"鹏子道:"原来如此。恐怕世人受此累者不少。"萧掌科道:"据老先生说有所闻见,亦祈赐教!"鹏子便含糊答应道:"学生也是这等说,未必指丁全一人。"萧掌科道:"只是求老先生速些,至嘱!至嘱!"又吃了几杯,方才告别。正是:佛说大慈悲,众生多水火。
凭君唱阐提,千劫大因果。
杀人街市中,不复知有我。
妮妮杯酒前,泪落如珠颗。
闻见咸心伤,杀之皆曰可。
堪叹读书人,无知受其祸。
徐鹏子吃酒回来,对王夫人道:"原来丁全作孽,不止我这一宗,所以今日得此重报。"王夫人道:"他又做出甚事来?
"鹏子将萧掌科的话说了一遍,又道:"谋为举人急些也罢,若进士就迟一科也得,何必恁急急倾一家、补一家的?萧掌科被他弄得家散人亡,我却比他还便宜两个人。功名场中生出如此缺陷来,也是一场笑话。"王夫人道:"这恶贼使尽奸计,害人成己,若乘机凑便,重处他一番,警戒后人,且泄我两家之恨,方称我意。"鹏子道:"这也是前生孽债,将就他些也罢。也费千谋百计,弄个两榜,只望封妻荫子,耀祖光宗,享尽人间富贵,占尽天下便宜,谁知一旦泥首阶前,灰心塞外,也就勾了。若复冤冤相报,何日是了?依我的意思,觑个便还松动他些才是。"王夫人道:"萧掌科的对头,你若松他,不是解已成之冤,寻未来之衅么?"鹏子道:"萧掌科精明历炼,可以理恕的。我那负辜的事情,他久后自然识得。已成未来,都可以一概湔除了。"说犹未了,只见门人传禀进来,堂上有文书到。鹏子唤接进来,拆开看完,呵呵大笑。夫人道:"甚事好笑?"鹏子道:"你说报仇,这不又是一宗报仇的来了。"夫人道:"报甚的仇?"鹏子道:"户科一本,为侵盗漕粮事。犯入李麻子,奉旨刑部究拟。这不是你前日说的那李麻子么?"夫人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恶贼我恨入骨髓,未得报复,今日自投网罗,如今天眼恁浅哩!"鹏子道:"天眼浅,人眼倒要深些。这人已犯不赦之条,我又从而问入之,这又不是第二个丁全了?"夫人笑道:"你意何如?"鹏子道:"候面审时定夺。"次日坐堂,解到李麻子,鹏子道:"你是李麻子么?"李麻子道:"是。"鹏子道:"你抬头起来。你认得我么?"李麻子道:"不敢。"鹏子道:"你认得徐家阿嫂么?我姓甚么哩?你要见徐阿嫂,我请出来与你看看。"李麻子听得,情知那件事发作了。只管叩头道:"犯人该死!犯人该死!"鹏子拈起签来,叫重责四十大板。打完,鹏子道:"你这凶顽之徒,你就不犯到我手里,我先晓得你必要坏事了。你今侵盗这许多漕粮,那里去了?"李麻子道:"犯人一时无赖,花费了些钱粮,情愿就死罢。"鹏子道:"你就要死也还难哩。你家中还有产业么?"李麻子道:"家产毫无。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娘,带在船上烧火,此外并无倚靠。"鹏子喝带出去。
次日出票,传了他那一帮的运官、旗甲,一齐都到。鹏子善言劝谕,令他众人量力多寡,捐助他些。又道:"本司是为你们的,设使他枉口扳害了你们,你们既要代赔,又多去了衙门之费。且撮补得一个人完全,也就是一帮的光彩。"众人感其恩义,只得一五一十的,都替他清赔了。鹏子问了他个杂犯,仍代他偿了去,白白的赶了出京。这正是:冤冤相报几时休,到得回头把债收。
汉武秦皇遗迹处,年年风雨泣长楸。
却说那丁协公既定了罪,只不见刑部发放,心下想道:"冤家路窄,单单网落他手里,这回耽搁了这许多日子,莫不是加些楔子,还要入我个重罪哩。"因遣人通了一个乡亲,也是在京现任的,托他到徐刑部那里去认罪,道:"丁全自知该死,往日过恶,求念乡情,开他一线生路,情愿将原籍的房屋田产写献进来赎罪罢。"徐刑部道:"岂有此理!丁协公自是得罪掌科,与我面上全没相干。"那乡官道:"就不相干,也要求老乡亲做个鲁仲连,何如?"徐刑部道:"莫错疑了。我迟迟原无他意,三日内便见分晓。"这乡官回来对丁协公说了,丁协公心疑未定。果然过了三日,听得册立东宫大赦天下。徐刑部就援例将丁全罪名开释了,问个罢职永不叙用例,做文回了堂上。堂上允了施行,这丁全才晓得徐刑部以德报怨,真正是仕途中圣贤,恩怨内菩萨,举家顶戴不荆次日青衣小帽,伺候刑部出堂,亲自拜谢。鹏子知得了,挂了一个牌道:会审钦件,一应公文不许投递。
丁全看见牌面,谅道是盛德君子,不欲形人之恶的美意。
在了大门口,端端正正磕了八个大头,口里不知咕咕哝哝祝赞的甚话。恰也凑巧,那丁全正在拜祝时节,只见又有一个人,破衣褴褛,飞跑走来,也跪在大门口,嘴里大声说道:"愿老爷、奶奶万代公侯,富贵联绵,子孙昌盛,享寿万年。"磕了无千带万头才起来。一爬起来,顶头撞了丁全。原来他两个人是相熟的,一会儿各诉前事,两个人齐打起乡谈来,合掌念佛而去。你道这是甚人?原来是那李麻子。这都是徐刑部公门中修行好处。
门上人将此事传禀进去,他也不以为意。你看他受了多少磨难,功名被人占去,性命还要贴他。几乎连结发奶奶也将来不保,他一味以德报怨,全不记怀"冤仇"二字。虽是摩练学问,从艰苦中操出来的,却还是本来面目上原带了菩提种子。
若学萧掌科,未尝不艰苦,不摩练,不能学他忘机了。后来转了吏部,升了太常巡抚,累官至吏部尚书,享年九十多岁。夫人生了二子,春樱因他无心之疑,也念贫时小菜,收了做偏房,也生了一子。三子克绍书香,两个中了进士,一个中了举人,皆为名宦。这都是两夫妻宽仁积德之报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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