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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集》明朝陶辅编撰

日期:2019-02-08
摘要:太仓之粟,岂料必无鼠矢?宝库之土,宁辞不藏珠玑?是以理无尽得不失之事,人无纯是不非之心,此实物理之自然,人欲之彼此也。予昔壮年,尝得宗吉瞿先生《剪灯新话》、昌祺李先生《剪灯余话》、辅之赵先生《效颦集》,读而玩之。
   一日,奇疮少愈,告于叟媪曰:“奇疾虽痊,然一贫如此,思无他术,欲先负父归,再负母去。义丈之恩,容奇丧完别为报答。”叟曰:“噫!路远孤行,况子幼弱,非佳图也。吾有一蹇,久蓄无用,赠子驮归二亲,岂不代劳遂事乎!”奇坚却不敢受。一日,忽失奇所在,叟等惋叹累日,亦无如之何。
  居顷,叟得重疾,缠绵数月。而方衣不解带,忧劳骨立。忽奇到来,一家惊喜。叟谓奇曰;“曩者失待,子何责之深,不告而去耶!”奇跪而泣告曰:“奇蒙再生之恩,未报万一。及闻赠驴之言,出此拙算,意欲潜归别谋济事。不料至家,因前年黄河泛滥,乡曲远近一望洪波,居人荡尽,人畜田庐漂溺无遗,极目白砂,蒿蓬百里。只身无依,彷徨累月,进退计穷。寄食人店,静思亡亲之榇纵归,何所安厝?义丈之恩虽宠,何时得报?莫若仍归恩府,求尺寸之壤,葬久暴之丧。假便成仁,致身塞罪,以此生为终身之质,奉宅上薪水之劳。未审义丈能从愿否?”
  叟曰;“噫,异哉!予何幸,累感孝子来同乎!”遂为奇备道刘方之本末。奇亦惊悚。叟复曰:“若信然,尔奇为兄,尔方为弟,同乃心,共乃义,守此薄产,足以业生矣。”于是奇、方再拜受教。二人互相推爱,极力养亲,甘旨极一时之味,温清尽冬夏之勤。
  又一年,叟卒于前,媪殁于后。二子备尽人子之情,哀毁不堪,泪尽继血。将葬,兄弟谋定兆域,遂迎方之母骨于都下,共筑一茔,列三坟如连珠。二子同庐其次,不释杖者三年。闾里感化,远迩称闻。及服除,兄弟勤业,生意骤胜。不数年,富甲一乡。人以为孝义所致。
  一夕,兄弟夜酌窗下。酒将半,话及生平,因痛二人出处之危,悲三父没身之恨,惊合义之奇异,喜成家之遂愿,相示悲惋,泪不自止。奇曰:“此皆予二人微诚感格,实蒙天相。然予今年二十有二,弟亦一十有九,俱未议婚。况人之寿夭莫期,万一不讳,则三宗之祀沦矣。若乘时各求良配,或有所出,岂不休哉!”
  方愀然不答,良久徐曰:“兄忘之乎?初义父临终时,弟与兄在誓,愿各不娶,今何更发此言?”奇曰:“不然。初因父母垂没,六丧大举,家道贫薄,所以省轻藉重也。今则孝敬已伸,义恩已报,家资复充,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决不可胶柱也。”而方展转百辞,欲足守前誓,奇亦无如之何。
  一日,奇于知厚处话及兹事,其友曰:“我得之矣。令弟意谓彼与贤契立家在先,恐欲先娶尔。”奇曰:“吾弟端仁,决无此心。君既为谋,试一验之。”遂密令二媒私见于方曰:“某家有女,年正与二官人同,良淑工容绝于一时,实佳配也。某等敬议此婚,待别有年齿长者,然后再议大官人之婚未晚。”方勃然作色,曰:“何物老妪,欲离间吾昆弟耶!急去,勿令吾责也。”二媒愧赧而去,密告于奇。奇等百方思度,终莫得其主意。
  是后奇因睹梁燕之劳,题一诗于壁,以探方意。其诗曰:
  营巢燕,双双雄,朝暮辛勤巢始成。
  若不寻雌继壳卵,巢成毕竟巢还空。
  一日,方偶见其诗,笑诵数四,援笔亦题一篇于后。其诗曰:
  营巢燕,双双飞,天设雌雄事久期。
  雌兮得雄愿已足,雄兮将雌胡不知。
  奇见而惊疑,不知所主。急谋于诸友曰:“予弟为人形质柔弱,语音纤丽,有妇人之态。况与予数年同榻,未尝露其足,虽盛暑亦不袒坐。及欲议婚,彼各皆不听,而诗中词旨如此。恐有木兰之隐乎?”众曰“噫,是矣。君当以实问之,何害?”奇垂涕曰:“予以恩义之重,情如同生,安忍问之?”众曰:“彼若实为女子,与君成配正所谓恩义之重得其所矣。”奇终以愧为辞。众以酒醉之,使深夜而归。
  将寝,奇乘酒谓方曰:“我想弟和燕子诗甚佳,然复能和乎?”方承命笑而和曰:
  营巢燕,声呷呷,莫使青年空岁月。
  可怜和氏忠且纯,何事楚君终不纳。
  奇曰:“若然,弟实为木兰,胡不明言?”方但倾首而已。奇复曰:“既不成兄弟,当为兄妹乎?而或为夫妇乎?”又不答,惟含泣而已。问之再肆,方徐曰:“若兄妹之,妾理应适人。妾父母之坟,永为寄托之柩矣。妾初因母丧,同父还乡,恐不便于途,故为男辨。既因父没,妾不改形者,欲求致身之所,以安父母之柩。幸义父无儿,得斯遗产。与兄遭遇,复是仁人。此非人谋,实蒙天合。倘兄不弃贱陋,使三家之后永续,三义之名不朽矣。”奇惊喜不已,遂楫方就寝。方曰:“非礼也!须待明日,祀告三坟,为妾办妆物,昭会亲邻,乃可。”二人遂拱坐待旦,依议而行。
  是后浸成巨族,子孙满堂,世号为刘方三义家云。
  华山采药记
  陕之潼邑有吴生者,名见理,早业举子,累科不第,遂辍讲家居,不复有功名之念矣。因其家室素富,兄弟得倚,子息成立,饱食闲居,无所经理者。宅西有道观一区,甚为清僻。其住持刘古寰者,素称道行,年耆德著,为乡里所重。因常往来,遂深契密。
  一日,论及神仙之事,古寰倾所知以谈,见理存乃持以听。上及松乔,下至丘马,历历详道。见理曰:“然则长生之道可得而学欤?”古寰笑曰:“仙亦是人,人亦仙也,何仙不由学而得,何人不可学而仙?但人之处世,或因富贵所绊,或缘情爱所牵,劳劳形役,扰扰心羁耳。苟或不然,移我之皎皎,合道之昭昭,又何难之有哉!”
  见理曰:“昔闻人言,修长生曰内丹,炼黄白曰外丹。不知二致之说,果何谓也?”古寰曰:“夫外丹者,内丹之谕也;内丹者,外丹之验也。假铅汞而著象于显,媾阴阳而含理于密,正所谓操绵磨剑、□水砺刃者也。此亦大概而言也,若夫丹道别异之名,奇玄迂远之理,乃先师之遗诀,多隐直指。或托彼而言此,或比显而示幽,真迹神密,玄谟妙秘,岂舌论能悉哉!”见理曰:“闻师之言,洞开茅塞。但不知吾师既达玄微,不修升举,甘处污俗,予之未谕也。”
  古寰叹曰:“仙道故易,殊不知人道之难耳。夫学仙者,须衣粮先备,盘用充饶,不烦己心,不劳己虑,孜孜进道,多参至人,广礼明师,采灵株而炼神药,黄白既成,道资足用,则藏修无饥寒之虑,鼎药有可致致之由,仙位可登,烟霞任步矣。若贫道者,虽冒籍玄门,切尝闻道,然朝无夜粮,夏忧冬寒,自给不足,何由养道?”总遇真仙,终为无益。感君闲谈论及愚衷,倍增伤悼,正所谓济水无舟,与其投溺者何异?噫!草木其与吾同腐乎?吁!”垂首良久,泣数行下。
  见理闻此异言,魂志俱移。悔昔授业之差,恨今会古寰之晚,乃曰:“有是乎?吾何舍诸?今予不揣凡秽,欲参仙契,弃无益之财,修有理之宗,未审尊师能容窦纳否?”古寰曰:“若然,以君家室外饶,天姿内富,表里相须,炼修双举,易若吹嘘耳。若非戏言,亦贫道之万幸也。”见理发誓示诚,各写清词,焚于道像前。于是古寰劝见理创治精舍,聚合云水。不日而就者十数间,凡百供资之物,薪水之费,无不悉备。
  不一年,远迩传播,方士云集,常食者不减数十人。或教之以黄白助道之术,或授之以还丹复本之道。服气存神,回精补脑,聚五存三,七还九战,挂宝剑于真无,闭黍珠于灵密。至于点茅乾汞,缩货脱青,偷魂借体,假母夺胎,虽《参同契》悟真之篇,《梯真集》烟萝子之图,又若青阳无益子、士表公辅之秘诀,真一散人、居姤子、元皇龙虎之经,无所不论,无所不究。虽积年连月,日谈暮论,夜炼朝焙,终无纤毫之验。家业渐至消疏,婢妾或遭外议,全无疑介。鼓弄益深,诈情益见,贪心益迷。谈交论战,启狂夫窥窬之心;买炉治鼎,结怨女失身之恨。至于废寝忘食,神枯气耗,亦不暂停。朋友接踵相谕,亲故交口而劝,终不少悟。
  一日,古寰无疾而死。见理以为仙去,追念不已,恨不得与其同往。后因与二方士入太华采药,步涉巅险,备极辛苦。入山既深,绝无人迹。偶遇老松一株,青阴团密,涧水临歧,睛莎如绣,共少憩焉。见理素本膏梁,困弊无任,遂枕石而寝。既觉,失二方士其所在。回顾衣粮一空,尽为盗去。见理神飘胆落,悲栗惊疑,全无路径可归,岂得人烟问指!但见丰草乔林,巅崖怪石。见理犹疑二方士或伸仙显化,登云驾鹤而去,尚不敢指斥为盗。
  正疑思之间,不觉山色生烟,斜阳渐下,枫树与溪泉嘈杂,残晖同新月争光。空翠湿衣,寒岚沁骨。既乃落霞消西岭光收,皓魄印前溪漾彩。见理饥寒顿切,徘徊于深林密翠之中,往返于古涧幽岩之畔,计无所施,但期必死。
  正彷徨间,忽闻歌声。乍远乍近,或抑或扬,初微渐著,如秋空鹤唳,古峡龙吟。腔奇韵异,清烈出常,断续之间,毕而复作。其歌曰:
  寿夭本由天,穷通亦自然。
  数成无始上,理定有生前。
  天地同归此,阴阳岂外迁。
  可笑凡愚子,痴心慕学仙。
  歌毕,迤逦而来。
  将近,乃一叟也,丰髯秀目,岳准岸眉,度态不凡。前谓见理,曰:“子之是行也,得无险乎?惧乎?又或寒馁乎?”见理幸逢温厚长者,又闻相恤之言,则首肯口应,诺诺不已。叟笑曰:“无伤也,子不必过虑。老拙弊庐在此山前,烦子枉驾一宿,明晨当导子归。”见理自喜过望,即随叟径造山前。遥见云拥柴垣,树笼茅舍,至则石床竹器,幽概如画。叟揖见理,就宾位而位。见理拱问:“老丈为何大族,尊称高号,处此深僻?”叟但笑而不答。茶罢,设村醇醨而相酌焉。
  叟因问见理入山之由,而见理亦答采药之故。叟三抚几而叹曰:“孔孟之道洪如天地,昭如星日,不能使后学小子遵天顺理,可哀也。”见理尚喋喋辩其所为。
  叟曰:“不待子多言,老夫岂不知耶!子所谓道者,言治铅汞可以为金银,调精气可以为不死。子以金银为何等之物,死生为何等之事耶”苟可以人力为之乎?夫金者,乃五行之正体,元气之一维。大块赖以辅成,群有以之充遂,能从能革,易有易无,号称天禄。覆载之间惟人为贵,人之至要衣食为先,衣食之权咸归于此。故历世以来,未尝不宝也。国有斯而民庶安和,家有斯而子孙赖倚。名爵名勋以收多士,称财称货普役工商。有斯也,倾国之姿可期,连陌之田可置,起填沟之殍,出系圄之囚,有回生启死之功,鲜仗义扶仁之德,与阴阳否泰同权,共造化兴衰一轨。实系民心久专世欲,纷纷纭纭浮行于世。运亨则来,命薄则去,应积不积,安而益年,应散不散,必罹祸焉。上自王公,下及黎庶,若富若贫,莫逃乎数,焉得以少而致多,以无而致有哉。又若神仙长生之道,由为诬谬。夫仙者乃五行杂萃之精英,天地不恒之异气。气之顺也,在天则为景星庆云,在地则为醴泉芝草,在人则为仙人贤圣。气之逆也,在天则为妖星怪气,在地为水涌山移,在人为魍魉悖贼。其仙也,或凌云驭气,或木食山栖,或假医而利益于人,或托卜而预言祸福。气在则隐显无恒,数尽亦然化散。仙岂不欲授人?实亡道可传。人若妄求而安得?子欲修而作仙,正如种麰麦而作黄菊,截藜藿而拟蒲兰。大易有云:‘有是理则有是气。’既有其有,安无其无。若天若地,若山若川,神人品物,万类同焉。通塞不外,成败岂迁?溪梅冬绽,坞杏春妍。靡草经秋,松桧千年。长短靡一,气理候然,又乌可以生而不死以短而作长耶?设若如子之言,则智者富而且寿,愚者贫而夭矣。”见理惊服,再拜受教。
  次日,导见理出山,由旧路归家。既归,追悔前非,进复先业。遂携书籍从童仆复入华山,欲拜老叟为终业之师。至则山重涧叠,路绝深林,不复可寻矣。
  潦倒子传
  山阳祝理者,为县大族。壮岁试举子不捷,遂放意林泉,以诗酒为务。凡郡之佳山胜水,废陵古庙,游览将遍。所作诗文,长篇短句,稿积盈架。骚人诗客日相娱乐。然理之为人性尚忠正,恶偏私,每见人之不忠不孝者,疾如深仇。
  一日,于一友处,遇有《岳鄂王传》,取而读之。将毕,勃然震怒曰:“当是之时,天不在上耶?地不在下耶?举国之人皆昏醉而不知耶?何容奸邪如此妄为!”手碎其传,仰天呼叹,抚膺顿足,归而不食者累日方已。忽日作诗一章,邀诸同侪,具牲酒设香灯以诗诉于天。复作文以祭之。其诗曰:
  六飞南渡天维缺,八陵九庙风尘隔。
  神州百二犬羊屯,两河黎庶流膏血。
  宗泽亡来势莫支,伯彦当权徒卖说。
  孱谋不念父兄冤,甘仇忍耻无心灵。
  岳侯忠义金石坚,威宣酋虏兵无前。
  铁马横行踏沙漠,金戈高杖挥燕然。
  万姓欢呼期旧物,两京迅扫除腥膻。
  报国赤心先刺背,有誓不与仇同天。
  传檄中原平有日,三军含笑胡儿泣。
  父老壶浆远近迎,猾盗投诚争献执。
  关陕河中日震惊,胡都重货皆移北。
  一朝诡计促旋师,十二金牌星火急。
  东窗私语逆谋临,万里长城竟陆沉。
  塞上旅魂思故国,海隅屈膝仰仇金。
  一时意许山河介,万载含冤海岳深。
  清风千古称高节,寒月当湖见此心。
  我读此传气山涌,欲奋老拳施毒猛。
  纠同仗义爱仁人,发取秦奸遗臭冢。
  断棺粉骨夷茔园,拔树寻根绝裔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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