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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悟》坐花散人[清]

日期:2019-05-14
摘要:世人有何下贱?无钱便是下贱之因。有何尊贵?有钱便是尊贵之实。下贱之人,有了钱,便改头换面,自然尊贵起来;尊贵之人,无了钱,便伸手缩脚,自然下贱起来。所以说:“富贵不奢华,而奢华自至;贫穷不下贱,而下贱自生。”虽然如此说,毕竟人于此中,要各安其分便好。始贫而终富,不可忘了贫时的行径;始富而终贫,亦不可失了富时的体格。故汉光武说道:“富易交,贵易妻。”是说破千古不安分的世情。宋弘答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是表明千古当守分的正理。
于是别了差人。莫拿我想道:“李雄这点银子,今日只得在县里寻个大财主借去。”一路访访着,一个姓何的,绰号叫做何九缸,因他开井掘了九缸银子,所以有这雅绰。他只有一个儿子,前开典铺,后开栈房,是县中第一个财主。莫拿我访在肚里,挨到夜,就踱到他家僻静处,一溜儿上了屋。其时正是七月天气,他等到更深,一步步爬到他门首。进了两带大厅,又是一带女厅,只听得女厅左侧,有妇人唤道:“金菊,娘娘浴汤。”莫拿我随着他声音,就扒进那屋,悄悄伏在檐头上。往下一张,只见一个后生的,有二十多岁,与一个妇人同坐一条藤面小木榻儿,在轩子下乘凉。那后生去弄那妇人白生生的乳头,因去勾着他脖子,亲嘴咂舌。咂了一回,便道:“娘子娇娇妙妙,我同你在榻上耍耍。”女人把后生一推道:“没正经,身子要紧,你病还未好,况天色又热,我又不耐烦,快快书房里去睡,休得歪缠。”便高叫道:“金菊,你唤长寿小奴才点灯,照相公书房里去。”少顷,只见一个孩子,点了纱灯,那后生道:“我出去了。”于是那妇人又叫金菊闩了外房的门,那妇人独自坐在榻上。又见一个丫环道:“请娘娘洗裕”那妇人扒起来,走到檐前茉莉花边,脱了玄色纱水衣,白纱裙子,银红纱裤,露出粉捏成、玉琢就的身子,跷着小小金莲洗澡。那丫环与他拖了一回,起来拭体完,将单裙子抹奶儿束着,教丫环撮把交椅,坐在庭中,手拿兜扇,跷着白腿儿看天。少倾,只见丫环净完浴,走来打扇。那妇人将手勾着丫环,低声道:“我儿,可唤他来。”丫环道:“他候娘娘多时了。”于是去了一回,只见同着一个十六七岁,披肩头发的孩子走来。妇人笑笑道:“我儿,等久你了。”随手搿他在怀里,咂了一口舌,道:“小肉儿,就如此干罢。”仰在椅子上,(注:此处删去10余字)那妇人口中小宝小肉的叫。正叫到热闹处,不道那孩子就伏着不动。那妇人道:“冤家,为甚就过来了?”孩子道:“好娘娘,我心正慌,腿儿抖。”妇人笑道:“没出息的东西。既如此,金菊你送他出去罢。”孩子去了,那妇人又乘了一回凉,站起来,躺在榻上,又低声道:“金菊,你原去唤那个来。”去不多时,只见走进一个胖胖的胡子。妇人爬起来,戏打他肩膊道:“为甚两日不见你。”胡子道:“你晓得差我出去讨麦钱的。”妇人笑道:“如此饶你打,且来与我干事。”那胡子忙将妇人裙带扯着道:“要我狠干,须脱得光光的,方有兴些。”妇人道:“刁砍头的,在露天,羞人答答,不好意思。我同到房里去依你。”于是两人手挽手,进房去了。
莫拿我直等他进了房,才轻轻碌下来,隐身在茉莉花边。张那丫环去睡了,折身到房门口,只见房里对面排着两口大橱,他就口中做老鼠厮打,一碌碌上橱头顶伏着。看那妇人果然脱得精光,那胡子也赤条条的,(此处删80余字)正高兴间,谁知莫拿我因下边摇的慌,蹲伏不牢,只得扑的跳下来。这一吓非同小可,二个精赤人慌做一团,那胡子认做捉奸的,跪在地上磕头,只顾叫饶命;那妇人羞的没躲处,忙抢单被遮羞,也跪了求莫则声。莫拿我道:“我只要借些银子首饰,不管闲事,不然,便要喊了。”妇人抖着道:“银子在橱里,只顾拿就是。”莫拿我听说,即裂开锁,上俱是黄的,下橱俱是白的锭,圈满一橱。莫拿我竟拿了二三十锭金子,装在搭膊里,便道:“你自干你的事,我不管你,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往屋上一纵,跳去了。正是:一宵看尽风流样,又得无穷买俏钱。
却说莫拿我拿了金子到寓,道:“二十锭值二千两,再加二锭,值二百两,作利钱。待我封好,写明一字在里边,等他自来取,不要送去。”于是兑足封好,在里边写道:前日承照拂,谢谢。乘便暂撮银二千,谨如数加利奉还。正欲躬赍至寨,适遇尊伙出猎时到,幸检收。
莫拿我拜上。
李大哥军前。
写毕,藏在身边。
即约两个起解差人起身,一路到山东路口。差人道:“此处要小心。”莫拿我道:“不妨。我今先走,你们落后些。”说犹未了,只听得耳边飕的一枚响箭,莫拿我忙下牲口,拔转就走。只见后边两匹马,八个蹄,翻盏也似来了。一兜兜转,勒住马,取了包儿回去。只见上边有李大哥开拆字样,那响马吃惊,急拆开包来看,里边有字一封,细看方知是莫拿我送还李雄的。响马道:“既如此,我们不可不送还他。”于是送去李雄。李雄见了,叹道:“好个不失信义的好汉,可惜不曾再会一面。”同伙互相称赞,不题。
却说莫拿我完了一桩心事,一路竟到长沙驿。解子投了批,讨了回批,回去了。莫拿我见驿丞,送个出格的见面钱,驿丞欢喜得了不的,见日日买酒肉请众囚徒,众人无不喜他。过了数日,一日,只见驿丞慌张张进驿来道:“急要点囚徒二十名,新道爷到任,扛行李”莫拿我亦扯在里边。莫拿我道:“我去不妨。”同众人竟下船去扛行李。扛了一日,到晚间,那兵备因众官参见毕,踱进私宅,正撞着了莫拿我。那兵备一眼看去,心上如有所疑道:“这人我有些面熟。”莫拿我见道爷看他,三步做两步避去。那兵备留心,明日唤驿丞进来道:“里边还要打扫,昨日囚徒唤来俟候。”驿丞跪着道:“晓得”于是急将花名手禀送进。兵备袖了,理完堂事,到私宅点名。将禀揭一看,上写莫拿我三字,便心上恍然,急叫道:“那具是莫拿我?”忽见那面熟的走出来,跪下道:“小的就是。”兵备道:“你可是苏州的么?”莫拿我道:“正是。”兵备道:“你为何问罪到此?”莫拿我将盗库济人,补库救官,问罪发配的事,一一细述。兵备叹道:“不道尔辈中有你这样好人。”立起身,一把扯他起来道:“你认得我么?”莫拿我吃了一惊,摸不着头路道:“小的不认得。”兵备道:“你实是我恩人,不匡今日在此相逢。”
看官们,你道那兵备是谁?却就是前日,莫拿我雪中资助他银子的读书人。这人姓王,名道。是日得了银子采头,有了科举,是年就连科中了进士,钦授湖广兵备,今日到任。夫妻两个,只记得莫拿我三字,时常感念的,不道东海船头竟遇着。当下莫拿我听得恩人二字,一发作怪起来道:“小的与老爷,有何恩处?”王兵备道:“且请到书房里坐了细谈。”莫拿我那里敢,王兵备不由分说,一把扯进里边,报知奶奶。奶奶也出来见了,千恩万谢道:“承你扶持我穷夫妇得有今日,那刻不感激?”连忙置酒相待。王兵备道:“老莫,你记得大雪中曾叩门送银子赠人么?”莫拿我才省得道:“老爷莫非是住在大街上读书的么?”兵备道:“然也。但不识老兄那里知我穷?就赠我盘缠。”莫拿我笑道:“你那夜灭了灯,夫妻两个愁的话,那一句不听得?所以我拿些银子送你,使你快活快活,不道就做了官。”夫妇同道:“若非你资助,焉有今日?如今你在我衙里住住,我与你开豁了罪名,图个出身。”于是打发众囚徒去。
一时哄动地方道:“一个囚徒,做了道爷第一个相知。”当时言听计从,竟是一人之下。一日,王兵备退堂,莫拿我与他饮酒,说着自己生平本事。正说得高兴,只见外边传报抚台有鸡毛文书。兵备连忙拆看,这一看不大紧,竟似:身落冰孔里,冷水没头淋。
吓得王兵备手足无措。文书上道:“佘山王勾结响马,领兵围城,声言十万,刻期要调六营兵丁守城,贵道领各官守门,随机应敌,无误。”那兵备着忙道:“太平日久,无兵无将,如何是好?”先传令急闭城门,城上每门架大将军炮二门,自己备下一匹好马,然后商量出榜,召募奇材以御敌。私衙里纷纷乱个不了,莫拿我看他如此,不开口。兵备道:“老莫,你帮我一帮。”莫拿我笑笑道:“这样小盗,着甚么忙!只消我一人,叫他去了。”王兵备忙道:“莫非你与他有旧么?”莫拿我道:“有什么旧?”兵备道:“他同佘山王领兵十万,势甚利害,我方愁身家难保,怎说小盗。”莫拿我笑道:“我去打听打听来。”兵备扯住道:“万一城破,我正要央你作伴逃难,怎说个去字。”莫拿我道:“放我去,自然不消逃亡去。”兵备道:“恁说时果有退贼妙策么?”莫拿我道:“你莫管,放我去便见。”说罢,拱拱手,他就地一纵跳上屋上了。
王兵备看了,足了半晌,不见什么意思,转身吩咐奶奶,收拾收拾,相机脱身。只听外边又有无数秀才,动条陈要见。只得出堂。那些秀才拥上道:“宪公祖,大盗不过索粮,原无大志。退敌之计,莫若出榜,于三日内,劝百姓协助,集公银三千送去犒赏他。一面先谕以朝廷至意,使其暂退,毋使涂生灵,此当第一要着也。”王兵备听罢,忙打拱道:“足见诸兄经济,就烦传谕一传谕,开写文书,以示群盗。”不题。
却说莫拿我纵上了屋,道声:“暂去就来。”于是一溜烟向城头上越城而去。到了城下,待夜了,走到贼营边,其时十月天气,月暗云迷,只见刀枪密布,剑戟重围,兵马精强,队伍整肃,四面寂而无声。他一溜溜到第一层皮帐边,只听得巡逻小卒,四面鼓梆,走近前来。他即将身子伏在地上草间,待他走过,又悄悄溜到第二层皮帐边,又伏了。听原来那边兵敲梆,只在外边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倒没有了。莫拿我既入虎穴,也没奈何,只得拼着性命,轻轻溜入一个大皮帐内,又伏在地上张时,只见帐口挂着无数弓箭,十数个兵丁和甲卧着。里边一张桌子,桌上横着两架令箭,两支画烛,笔砚文卷。中间铺着一个小榻,榻上睡着雄壮的一条大汉,鼻息如雷,乃是佘山王主儿。那莫拿我轻轻向腰间取出预备的一件东西,悄悄放在他枕头边,就一溜烟走了。看官,你道什么东西?却原来是:长不满三寸,遭之立丧命。虽然不及莫邪与干将,也常帮过荆轲与聂政。
不说莫拿我一步步溜出营中,且说那佘山睡到四更时分醒来,即便传令快些埋锅造饭,准备攻城。自己翻转身来,只见枕边雪亮一把小小刀儿。这一惊非小,连忙跳下榻,拿在手中,□□一声道:“奇怪!这是那里来的?”看那刀柄上有一条纸儿,糊着纸上有字,忙向灯前细看,上写道:奉兵道王爷将令:献上匕首一柄,不便遽取尊头,伏乞照原。幸幸。
莫拿我拜达。
那佘山王不看犹可,一看了,身子抖个不住,道:“险些儿断送了性命,幸得他不杀我,不然已做无头之鬼矣!”因叹口气道:“罢,罢!不要缠他了。若再来时,如何防得许多。”即忙传令:“今日且消停一日再处。”于是即备名马一百匹,白银一千两,修书一封,差人赍送城边,一面撤营收兵,回去不题。
再说王兵备正在城里商量,撮借百姓的助饷银两,一时不能凑手。慌做一团。官民纷纷嚷乱,忽见守城官飞马来报道:“贼营中差人到城下口,送书一封谢罪,并送名马一百匹,白银一千两,与老爷作别敬。将书要小官传进,小官只得接他的在此。”王兵备听了,反吃一吓道:“必是贼人诈谋。”于是拆开书看,只见书上写道:佘山寨主人谨启上钦命特用湖广兵备道王老爷麾下:下本布衣,因乱为众所推,本将提兵十万,翦除贪官污吏,救民涂炭。不图昨晚于床头得一匕首,乃是王老爷麾下壮士所遗。承赐首领,下不胜骇感。自今以后,已知所警,即刻当收兵远遁,永不敢再犯清尘矣。谨献名马百匹,白金一千,以赎冒渎之罪。
却说王兵备看了书,又喜又疑道:“难道莫拿我一个人,敢到他营里去?”正疑惑间,只见莫拿我慢慢腾腾地踱进来。王兵备见了,即拉住他嚷道:“莫非他说壮士就是你。”莫拿我笑道:“我老莫到他营里,将把小刀儿轻轻放在他脖项子边,且不杀他,他自然怕死去了。自古道:捉贼不如斗贼。”一面说,只见守城官又报道:“贼兵通拔营去了,外边遗下马一百匹,背上驮上两袋银子,今特送进,望老爷验收。”王兵备快活得了不得,忙对着莫拿我深深作个揖道:“真亏你神手,不惟使地方安静,又得保全下官前程性命,如此大恩,如何报答。我今不敢没你的功劳,即当特题一疏,举荐你做本地总兵官,同你在地方上快活几时,也不枉与你相与一番。”于是连夜修成一本,差官上京,通政司挂了号,然后进呈。那本道:古湖广兵备道臣王道,题为剿寇功成,奇才难没,特为荐剡,以护地方事。臣道自莅任以来,未及一月,忽遭海寇结连山贼提兵数万,围困城池,声言借粮,所往焚劫。臣闻报后,夙夜图谋,万难控御,外既无兵,内复无饷,无兵可以应敌?无饷何以养兵?问诸府库,而府库空虚;问诸士民,而士民莫应。措处无策,束手待毙。臣有故人莫拿我者,胸怀经济,夙储报国之孤忠,目睹艰难,竟出匡时之奇略,不烦一兵,不费一粟,以寸铁而丧彼三军之心,以一身而退彼数万之众。强贼归命,永窜偏隅,邦国有奠安之休,百姓脱流离之苦。有功如此,何忍没之!臣是以谨陈之当宁,倘得蒙不次之擢,使得效未尽之奇,想必能保障海隅,永当一面者也。伏乞圣裁。
当时此本一上,龙颜大喜,圣旨即批道:“王道剿寇有功,加三级仍供前职;莫拿我出奇退贼,着即任彼为总兵,该部写敕与他。不日部复命下。莫拿我接了圣旨,忽然冠带起来,真是妆一倍。当时是个小贼,如今做了大将,冠而冕之。上司那一个不另眼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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