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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梦》作者:明谢诏 邗上蒙人

日期:2019-05-15
摘要:话说东周列国时,管仲治齐,设女闾三百,以安商旅。原为富国便商而起,孰知毒流四海,历代相沿。近来竟至遍处有之。扬州俗尚繁华,花街柳巷,楚馆秦楼,不亚苏、杭、江宁。
贾铭们复又上楼,到了月香房里,吩咐摆酒,代陆书、月香和事。陆书道:“在这里,何能要弟兄们作东?”谦之至再,仍是陆书的主人,摆下酒来。席间翠琴有心想勾搭魏璧,弹着琵琶唱了几个米汤小曲。魏璧亦有意爱他,两人调谑。魏璧已有了几分醉意,席散之后,翠琴要留魏璧在那里住宿。魏璧因与贾铭们同来,恐怕他们到强大家告诉巧云,不能在此,要一同进城,向翠琴道:“既承你爱厚,你我心照,改一日我一人来罢。”翠琴才让他同着贾铭们一同进城去了。
这里月香虽是贾铭们劝了许多言语,心中怒犹未息,上了床来,陆书被他揪着,咬着恨着,骂着掐着,气着哭着,说着百般刁话蛮话。陆书是各种恭维,也不知赌了多少咒,发了多少誓,枕席间用了多少工夫,才将月香哄住了。暂且不表。
再说贾铭们四人到了强大家内,在桂林房里坐下。凤林、双林、巧云听见他们来了,总来到房里,问道:“你们可曾吃过晚饭?”贾铭就将在进玉楼因为甚事做拦停,陆书留吃晚饭这一席话告诉。众人听了,笑不住口。吴珍将强大喊到房里,公荐张妈做生意。强大答应,退出房外去了。三子到房里问道:“老爷们今日可回去了?”魏璧躺在桂林床上,先说道:“我今日醉了,不回去了。”贾铭道:“既是魏兄弟不回去,我们总在这里陪你就是了。”三子退出房外。巧云悄悄向魏璧道:“在这里躺躺,我房里有个熟客,许久未来,今日才来的。等我打发他走了,请你到房里去坐。”魏璧道:“你快些叫他滚罢,我少老爷要困觉了。”巧云道:“我晓得。暂违三位姐夫了。”说着,走出房外。
那巧云房里这个人姓宓名圣谟,年纪二十余岁,生得头大脸大,一脸大麻子,身材又胖又矮。人因他个子生得胖矮,说话又有些肉气,排行第一,都喊他宓大脸,又送他一个混名叫做肉鳖。父亲在日,盐务生意挣有许多田地房产,遗下许多借券。宓圣谟并无生业,只靠着房钱、租子以及人欠的债务过日子。曾在这里与巧云相好,巧云得过他许多银钱、衣饰。因出外索债,许久未来。今日到了这里,在巧云房里坐了好一刻工夫。巧云意欲留他住宿,又怕魏璧到此要住,所以并未留他。
宓圣谟今日蓄意是来与巧云叙旧,拿准了到了这里巧云必要留他。那知到了这里坐下半晌,巧云声总未啧。且又到别的房里去了好大一刻工夫,将他一人坐在房里,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了。
今见巧云进房,坐在椅上不言不语,宓圣谟忍耐不住,就将三子喊到房里道:“三子,我今日在这里住呢。”三子道:“宓老爷,今日不凑巧,巧相公有了镶了。”
宓圣谟听了,越加生气道:“他既然有了镶,为何不早说,将我搁到此刻,叫我如何回去呢?”三子道:“宓老爷,你这话说错了。你老爷到这里,并未说着要住的话,巧相公何能平空告诉你说是有镶呢?若说是坐到这时候,是你老爷自己未走,我们何能催你老爷走呢?”宓圣谟道:“不管是那个留的镶,总要代我回的了,我老爷今日要住呢!”三子道:“这不讲理的话,我小的不会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老爷许久不来挑挑我家,今日不必打闹儿了。”宓圣谟道:“我若是不挑你家,我倒不留镶了。如今我要留镶,你又拿这些话搪塞。你还是怕我不把钱你家是怎样?你查查账,我在你家住了那么些镶,连半文开发总不欠你家的。今日故意要支我走路,如今我偏不走。
看你家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敢在这里住,我就算他是个好汉了!不服气叫他到这里来同老爷斗口气,斗得过我,我就让他在这里住了。”三子再三俯就,宓圣谟越说越气,大喊大叫的吵闹起来。
魏璧因有了几分醉意,躺在桂林床上。吴珍因要过瘾,就同贾铭到凤林房里吃烟去了。桂林〔与〕他三人同行。袁猷是被双林拉到他房里谈心。魏璧独自躺在桂林床上。此时更深人静,魏璧听得巧云房里有人喊叫,句句话总关碍着他。酒后生怒,将长衣脱去,跑到巧云房里。见有一人坐在那里,口里南腔北调扛吵。魏璧出其不意,奔到宓圣谟面前,将衣领揪住,望下一摔。宓圣谟未防备,被魏璧掼在房内地板上。魏璧就势骑在宓圣谟身上挥拳就打。宓圣谟仍是骂不绝口。三子赶忙抱住魏璧手腕,跪在旁边哀求。
贾铭、吴珍、袁猷听见此信,一齐跑到巧云房里,问魏璧因为何事。魏璧道:“哥哥们不必问,帮我打这瞎眼忘八羔子!
”贾铭将宓圣谟一望,并不认识,遂向魏璧道:“兄弟你请息怒,权且将他放起来。我弟兄们在此,不怕他飞到那里去。三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放他起来,让他自己说。如不在理,我们一齐动手就是了。”吴珍将魏璧的手擘开,拉了站起身来。
宓圣谟被三子拉起,口里还嚷嚷咕咕道:“好呀,好呀!”贾铭将他拉了坐下,问他姓名。宓圣谟道:“我姓宓,叫圣谟。”
贾铭道:“足下因甚事同敝友口角?”宓圣谟含糊不语。三子道:“宓老爷要留巧相公的镶,小的回他有人留了。宓老爷就在房里乱骂,被魏少爷听见了,到了房里,不知怎样将宓老爷碰倒了。”贾铭们道:“宓哥哥,非是我们庇护魏兄弟,这么谈起就是你的不是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就是你先留了,我们魏兄弟后到要留,你也不能让他。总是在玩笑场中,没有什么气斗。若不是你出口伤人,我们魏兄弟何能造次动手?自古道‘相骂没好言,相打没好拳’,算是魏兄弟年轻鲁莽,看我们分上,拉〔倒〕了罢。”贾铭、吴珍、袁猷向宓圣谟作了一个揖,宓圣谟还了一揖,心中原想同魏璧较量,因见他们人众,孤掌难鸣,没奈何忍气吞声,立起身出了强大家大门。回家气了一夜。
次日欲想约人到强大家去搀魏璧、巧云,同他们打场官事。
再为打听,魏璧是盐务候补的少爷,自揣势力不及,闷在心里,气成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发誓再不到玩笑地方去了。幸亏挨了魏璧几拳,却保住宓圣谟的家财,后文略过不提。
贾铭、吴珍、袁猷将宓圣谟劝走,各自归房安歇。次日叫陆书把了十两银子与张妈,将行李拿到强大家里做生意。过了数日,贾铭过小生日,吴珍、袁猷、魏璧商议在强大家公分庆寿。因这两日未曾会见陆书,袁猷写信来约陆书。不知到与不到,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苦口良言贾兄劝友寻根究底陆姑询仆话说陆书终日在进玉楼迷恋。这一日清晨尚未睡起,王妈在帐子外喊道:“陆老爷醒醒,袁老爷叫他管家送书信来,要等回信呢。”陆书惊醒,赶着穿了小衣下床。陆书接过来一看,只见信套红签写着:“即呈陆文华老爷玉展”,旁有四个小字“立候回示”,后面写着:“辛巳立秋日封发”。陆书将信套拆开,将里面两张六行书摘出来,只见上写道:海棠逞艳,梧叶初调,伏稔文华四棣大人起居迪吉,福履亨嘉,定符私颁。忆自棣台初临邗郡,再结金兰,时与诸友朝夕盘桓,殆无虚日。孰意吾棣种有夙缘,走入蓬莱,坐拥仙姬,陶情丝竹,怡性风月,竟无暇念及故人耳。兹因新盘贾兄华诞,兄与颖士二兄、晴园五弟,拟假强大处公设寿筵,永日一聚。敢望移玉,即至方来茶社取齐。但恐仙姬不使刘郎离桃源洞口,亦祈示知,专此布达,伏希霁鉴,兼候晨佳。
不宣。愚盟兄袁猷拜缄
陆书看毕道:“可是顺子送来的?”王妈道:“是他。”陆书道:“你下楼去向他说,我候候他家老爷同各位老爷。说我立刻就到。”老妈答应,下楼回覆顺子去了。取了水来,与陆书净面、漱口。便喊月香道:“月相公起来罢,陆老爷起来半会了。”月香道:“我今日困倦得很,还要睡睡呢。”陆书道:“你不要喊他,我到教场去呢,由他睡罢。”陆书洗漱毕,吃了莲子,离了进玉楼。在北柳巷撞遇小喜子,跟着到了方来茶馆,见贾铭们俱坐在那里。
陆书赶近贾铭面前行礼道:“大哥,兄弟未曾到府祝寿,望乞恕罪。”贾铭答礼道:“小生日,何敢惊动贤弟大驾?请坐。”陆书又与吴珍、袁猷、魏璧见礼入坐,泡了条来。吴珍道:“陆兄弟,不是哥哥怪你,这连日恋住妙人,不会我弟兄们了。今日贾大哥华诞,不是袁兄弟写信到,你连大哥生日总忘记了。该罚不该罚?”陆书道:“实是兄弟昏了,今日罚兄弟做东。”吴珍道:“我们早已议定,今日公分代大哥庆寿,不要你一人做东。”陆书道:“明日我请众位哥、弟在进玉楼中、晚两顿,替大哥补馔,又算赔罪,望哥哥们饶恕兄弟罢。”
众人一笑,忙喊跑堂的下了面来。众人用毕,一同到了强大家,中晚两台酒,至二更余方散。
陆书到了进玉楼月香房里坐下,月香道:“你今日玩到那里去的?此刻才来?”陆书道:“今日是贾大哥生辰,公分在凤相公那里代他做生日的。”月香道:“你只图开心取乐,把我一个人撂在家里。”陆书道:“贾大哥们却要叫人来接你,我因你早间说困倦,怕你去劳神,假说你身体不爽,所以未曾来接。那知此刻你反怪我。”月香冷笑道:“好日子好时辰,你平空咒我有玻你不必之乎者也了,你若把我接到他家去,你倒不能同心上人大放花灯的玩了。”陆书急得赌咒发誓。月香冷言冷语,只是哇咕。忽然对过房里来了一人,王妈悄悄将月香喊去。
陆书独自坐在房里,心中烦闷,倒在床上。只听得对过房里笑语声,过了一刻,房门响声,又听得帐钩响声。又过了一刻,听得脚盆响声。又过了一刻,听得月香悄悄送那人走出,又叮嘱明日早来。那人脚步声响下楼去了。
月香到了自己房里。陆书见他鬓发蓬松,问道:“你的头怎样蓬的?”月香道:“翠琴姐姐同我打了玩,被他一抓,将头弄蓬了。”陆书道:“我在这房里,并未听见翠琴声音,好像是个男人家说话。我也明白,你也不必瞒我了。”月香道:“你这人陡然变了,乱起疑心。明日你在家里,我连房门总不出,免得你乱疑惑。”说着将脸往下一沉。陆书道:“你不必着急,我告诉你句话,我看见你们这里《扬州烟花竹枝词》内有一首道得好:相公能干住双镶,陪过张郎伴李郎。
熟客关门生客住,让他生客刷锅忙。
你如今比他更加能干,反其所为:生客关门熟客住,让他熟客刷锅忙。”
月香听了,登时呜呜咽咽哭道:“我们吃相饭的人虽是下贱,也还有贤愚不等。我虽落烟花数载,仍系处女。自你梳妆之后,并未留过别客,痴心肠尚指望你将我提出火坑,从一而终。那知你同我相交数月,尽是花言巧语。今日平空的冤赖我,将我说得下贱不堪,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那里还有出头日子呢!”倒在床上哭泣。陆书反用好言百般安慰,才将月香劝住了嘴,仍在那里迷恋。
他是由四月里到了扬州,通共带了一千多两银子,三四百块洋钱,怎样经得他如此挥霍浪费,已将银两用得罄尽,现在欠下许多镶钱。萧老妈妈子道:“月相公,我看小陆连日失魂落魄,我同他要过几次银子,他总是含糊答应,不像从前那样豪爽,一说就有。我想他是外路人,在此地又无生意买卖。我代他划算,这些时在这里用的银子也不少了,倘若他玩干了,尽管留他在这里,日累日重,将来如何起结?”月香道:“老干娘,你不说我却忘记告诉你了,有半个月头里,我看见他的金戒指、金间指不在手上,我问他那里去了,他说是在澡堂里洗澡除下来擦皂角,忘记在凉池板凳上,未曾戴起来,过后去找就没有了。我还疑惑他把与那坏东西,同他吵了一夜。那知他前日出去一走,回来时膀子上金镯,连挂的那副金剔牙杖总没有了。我问他,说是亲戚家借去当了。我想他姑爹在盐务管账,家道饶裕,未必同他借当,想必是他自己当的。这两日那手上翡翠班指也不看见了。”
萧老妈妈子道:“我有个主见,你大大的放他一个差,试探试探再作道理。”月香应允。等陆书来了,加倍奉承,向他道:“翠琴姐姐前日接了一个外路客,打了一根金兜索子把他,在我跟前尽管摆方子。我如今同你要根金兜索子,要一两六钱重,瘦的我不要。你一两日就代我办了来,让我也气气他。”
陆书平昔凡是月香所要之物,从未回过。今日听见他要金兜索,须要二三十两银子才够,自己的银子用尽,那里去办?又不能回却,只好含糊答应。过了两三日,月香催促讨要,陆书道:“我已经着人回家去取银子,等拿了来代你办就是了。”月香冷笑了一笑。从此待陆书的光景比前冷淡得多了。萧老妈妈子听得月香说陆书差未办到,料想他已经玩干,更加追着要银。
陆书总说银子未曾拿来,今三明四的推诿。
这一日早间,陆书到了方来茶馆,只有贾铭一人在那里。
彼此招呼入坐吃茶,谈了几句闲文。贾铭道:“愚兄有几句话,贤弟不必见怪。”陆书道:“大哥有话尽管说,小弟何能见怪呢。”贾铭道:“贤弟初到敝地之时,曾经谈及系奉老伯之命,来扬州纳宠。因见月香姿色可爱,意欲买他为妾。愚兄们不合教贤弟以薄饵钓之。孰知贤弟在彼挥金如土,竟忘了正题。愚兄暗为贤弟划算,这数月间费用,已不下数百余金。这些地方重在银钱,前日愚兄在彼,见月香待贤弟不似从前那般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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