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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梦柝》作者:惠水安阳酒民[清]

日期:2021-01-10
摘要:轩庭合笑联鸳被鱼水同谐第一回观胜会游憩梵宫看娇娃奔驰城市词曰:韶光易老,莫辜负眼前花鸟。从来人算何时了?批古评今,感慨知多少。
贪财好色常颠倒,试看天报如誊稿。却教守拙偏凑巧。拈出新编,满砌生春草。
那若素,见楚卿出去,对衾儿道:“你好造化。我看喜新,风流隽逸,是个情种。嫁这样人,你一生受用了。夫人真好眼力。”衾儿道:“小姐说得恁好……”话未完,楚卿送扇进来。若素道:“写得这快。”遂亲手接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楷书,一首行书,一首草书,一首隶书。写得龙蛇飞舞,丰致翩翩。赞道:“不但诗亚汉唐,更且字迹钟王。”遂把诗念了一遍,对楚卿道:“这第四首,不该写在上边。”楚卿道:“小姐,这便叫做太难为情了。凡有才的,必然有情。可惜那画上美人不是真的。若比得琼枝,我喜新就日夜烧香拜他下来,与他吟风弄月,做一对好夫妻,怎肯当面错过?”若素见楚卿字字说得有情,把楚卿上下一相,却见他袖口露出一件宝玩来。只为这件,一个佳人未了,又牵出一段奇缘。
未知露出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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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题画扇当面挑情换蓝鱼痴心解佩
词曰:
客路肯蹉跎,只为佳人俏一窝。牵惹少年肠欲断,弥陀,愿买真香供养它。
凤眼按秋波,细语声声带媚骚。待把心情相诉与,奇奇,忽遇虔婆急杀么。
——右调寄《南乡子》
话说若素小姐,见楚卿袖里露出一物,夺目可爱。问道:“喜新,你袖中甚么?把我一看。”看官,你道甚么?原来是扇坠,系在素金扇上。楚卿连扇递过。若素接来看时,却是蓝宝石碾成一个小鱼。不满寸许,鳞颊宛然,晶晶可玩,不忍释手。楚卿问道:“此物,小姐心爱么?”若素道:“此物实实精雅,你肯卖我么?”楚卿道:“宁送与小姐,断不卖的。”若素道:“怎么要你送?也罢,我见你带上少个钩,我换你的罢。”遂向腰间裙带上取下来,递与楚卿。原来是个水晶,上面碾成双凤连环,下边插个如意头钩子,清可鉴发。楚卿得意道:“好美器!宝鱼换水晶,小姐,这是如鱼得水了。”若素笑道:“调得好。”楚卿道:“还有一说,换便换了,这鱼至宝,就兑一千金子也不卖的。今送与小姐,不要埋没我一生苦心。”若素道:“虽是美玩,怎么说起这样价钱来?想必是你换的不值,心上不愿么?”楚卿道:“是极情愿的。但喜新这个宝鱼,要比做雍伯的双玉,温峤的镜台,聘一个才貌的佳人,姻缘都在这个上。”话才说到入港,忽闻背后嚷道:“喜新,你怎么不知法度,闯到小姐绣房来!”惊得楚卿回头一看,却是宋妈妈,送饭与小姐吃。楚卿无言可答。只见若素道:“奶奶着他送玫瑰花来。”宋妈妈道:“原来如此。出去罢。”楚卿因假说道:“我要问小姐讨两条线用。”若素就叫衾儿,去拿线来与他。正是:白云本是无情物,又被清风引出来。
看官,你道楚卿要线做甚么?原来是要哄宋妈妈先去的意思。那宋妈妈却说道:“你要线,叫我送出来。今日无人在家,随我到厨下,带了饭出去。”楚卿莫奈何,只得随到厨下,取了饭,进楼角门来。却见衾儿拿着线,走近前,低低笑道:“亏你的机智,说得好用心话儿,未得陇先望蜀了。”丢在盘子里就走。楚卿道:“陇也未必成。”衾儿已走入中间子内,楚卿叫一声:“姐姐,送些茶与我吃来。”到书房,恨道:“小姐虽被我看得个饱,可恶那婆子打断话头。饭呀,你再迟半刻,我就讨得小姐口气了。”正坐在那里,对着饭自言自语,只见空里放下一壶茶来,耳边听见说“害相思的请茶!”楚卿这一惊非小,回转头来,却见衾儿立在身畔,口中道:“今番也还怪我!”楚卿喜出望外,急立起身,唱个喏下去道:“姐姐这次是破格爱着小生了。”抬起头来,衾儿已不见。原来衾儿见楚卿立起身来,恐怕去搂他,故此转身就走。楚卿急追出书房外,衾儿已进角门,格的一声,反闩上去了。楚卿恨道:“方才我怎么耳就聋了,眼就瞎了?这妮子说话,句句爽利,作事节节乖巧。说他无情,是极有情的;说他有情,是第一无情的了。我也算聪明的人,转被他弄得懵懂起来。若是别个,岂不被他活活弄死?正是:风流肠肚不牵牢,只恐被伊牵惹断。
楚卿吃饭才完,贾门公走来道:“吴小官,你乡里在外边叫你。”楚卿自忖,必是蔡德回来。急出墙门,见清书道:“吴哥,我要远行,特来看你一看。”两人遂往县前来。清书问道:“相公,事体如何?”楚卿道:“功夫已到六分。若一心话应承,就有十分了。”清书道:“蔡德方才来到,十分埋怨我。今在冷静寺里等相公。”楚卿道:“我这样一个身段,怎么去见他?”清书道:“俞老爷差人来接相公,现在下处,我不好对他说,单与蔡德相议,来寻相公。”楚卿道:“我一发不去了。你只说相公不在这里,打发差人先回,叫蔡德好歹等我,两三日必有着落。”转身就走。清书只得去了。楚卿自回书房。
且说若素,见宋妈妈逼出楚卿,暗想:喜新来历有些奇怪,说话句句打在我身上。虽是个风流人物,我必定要问他个端的。便唤衾儿:“你把这扇藏了,夫人看见不便。”忽宋妈妈回来道:“奶奶今日侯夫人留宿,叫我来说。传个诗题在此,我是原要去的。”若素接着,吩咐宋妈妈早去。将诗题一看,却是春闺题目,上限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韵脚溪西鸡齐啼。对衾儿道:“这个诗题,是仿《牡丹亭》上的两句,你拿出去,叫喜新再做一首来我看。”衾儿道:“我不去。”若素道:“为甚么不去?”衾儿道:“我见他有些不老成。”若素笑道:“这妮子好痴,那有才情的人,怎肯古板?你难道不嫁他么?”遂唤采绿送去。
却说采绿,年纪十五岁,生得肥肥白白,是个最聪慧的。见楚卿貌美有才,心上倒有羡慕之意。只为夫人许了衾儿,晓得事不两全,只索罢了,却巴不得能够与楚卿讲句话儿。如今叫他送诗题,好不欢喜。遂到书房来。只见楚卿如热石蚂蚁,不住的走来走去。叫一声:“吴家哥,你妻子在这里了,要也不要?”楚卿见他体态妖娆,言语反来挑拨,因笑道:“姐姐你见我夜来寂寞,肯来伴我作妻子么?”采绿道:“啐!怎么将我作你妻子?你的妻子在我手里?”遂将诗题递与楚卿。假说道:“今日夫人不归,传回的诗题。小姐说,你若作得好,把衾姐赏你,岂不是妻子在我这手里?”楚卿接了诗题一看,想:这妮子倒有风情,可以买嘱。因问道:“姐姐芳名?”采绿道:“我叫采绿。”楚卿道:“衾姐会装乔,我不喜他。若把你配我,我就作一首诗与你拿去。”采绿道:“夫人作主,似难移易。”楚卿道:“我只向夫人要你,难道他不肯?”采绿微笑道:“不要嚼嘴,快些写诗与我拿去。”楚卿道:“我心在你身上,那里写得出来。”采绿道:“前作几首,立刻就完。今这一首,就难起来?”楚卿道:“日间有小姐知音在面前,动了诗兴,就一百首也容易。今天色已晚,写不及。既然夫人不归,我明日送来罢。且住,我有一物送你。”遂到床头,取一条红纱汗巾出来道:“我要央你一件事。你对小姐说,喜新也要小姐诗看看,就求小姐写在我这扇上。若小姐不肯,我当面也要求他。日间宋妈妈古怪,不许我进来。衾姐恶作,把中门关着。你明日,见宋妈妈不在房里时,你就来开了中门,便是你夫妻之情了。”采绿啐了一声,把楚卿打了一下,抓了汗巾就走,道:“晓得了。”遂走进房,将楚卿的话,对小姐述了一遍。若素道:“闺中字迹,可是与人看的么?衾儿,我看喜新不是个下人,有些跷蹊。”衾儿道:“何以见得?”若素道:“你那晓得?卫青厮役于平阳,金燮佣工于滕肆,法章灌园于太史。喜新此人,若无志气就是个轻薄;若有志气,未必肯在此恋着你。”衾儿道:“扯住不成?”若素道:“老爷年老,公子年小,若肯在此,是个万幸。他若把你不在意中,那里再寻出这样一个?我有道理,明日送诗来,把话一试就晓得了。”
到了次日巳牌时分,楚卿正在书房,只见采绿走来道:“我昨日把你的话对小姐说了。小姐道:‘闺中字迹,不可与人。’黄昏在灯下作了一首,今早誊在花笺上,未知肯与你不肯与你。我偷他诗稿在此。”楚卿喜道:“这是你乖巧。”接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春闺雨余芳草绿前溪,丝线慵拈绣阁西。
风影良缘成寡鹄,片时佳梦逐鸣鸡。
烟涵秦鬓修眉润,波曳湘裙俏步齐。
画鼓一声催去后,船船都是动人啼。
楚卿看完,大赞道:“好一个才情女子,果然蕙心兰质,艳凄清。又如隔花看郎,亲切不得。今日得窥其心迹,好侥幸也。”采绿道:“莫讲闲话,宋妈妈正在厨下,小姐叫我去唤李阿婶,你可送诗进去。”楚卿大喜,急急进去,若素正在窗外。楚卿亲手递去,道:“俚句在此,求小姐改正。”若素接来,只见上写道:雨洗桃花嫁碧溪,丝添堤柳绿桥西。
风开帘幕嗔交蝶,片倚栏杆妒伏鸡。
烟袅薰笼衾独拥,波萦湘箪体谁齐。
画眉人去无消息,船望江干日泪啼。
若素看毕道:“诗如五更杜宇,月下海棠。好情思,好风韵也。”楚卿道:“小姐不必过奖。但求小姐佳句,也借一观,以开尘目。”若素道:“女子诗词,可是外人传得?况我并未曾作。”楚卿道:“从来一唱一和。喜新虽不敢与小姐唱和,但教我下次作也无兴了。小姐决然作过,万祈不吝,题在喜新扇上,也不枉小姐指教一番。喜新是最知窍,决不与外人闻见的。”若素见说“下次不作”,心上又爱他的诗,便沉吟道:“且再处。我要问你,你既有此才,何不读书,图个士进?”楚卿即道:“书都读过,没有什么奇书。”若素道:“既是饱学,何不去求功名,却在人门下?你若有志气,就在我这里读书,我对老爷说,另眼看你。”楚卿道:“功名易,妻子难,若不聘个佳人,要功名何用?”若素道:“衾儿甚有姿色,我把他配你。”楚卿道:“小姐美意,自不敢却。但书中自有女颜如玉。若单标致如衾姐,没有才情如小姐,喜新也不必在这里。”正说到要紧处,忽采绿入来道:“快些从角门出去,夫人进来了。”楚卿一头走,一头叮嘱道:“千万写扇子。”若素也急急吩咐道:“夫人在家,断不可进来。”楚卿未到角门,夫人走到左厢廊下,早已望见。唤住道:“你进来做甚么?”楚卿诨一句道:“要问朱妈妈讨个针用。”夫人厉声道:“朱妈妈昨日随我去,是你晓得,怎么支吾起来?”楚卿道:“喜新不晓得他住在人家,故此来寻,因见楼下无人,就出来了。”夫人心上有些疑惑,因是新近,不好叱他。乃吩咐道:“非呼唤,不许至楼下。”楚卿道:“晓得。”遂回书房。
若素因楚卿出去,心上避嫌,只做不知,不敢迎接母亲,故意等到夫人进来,方去问候。问候完了,回到自己房里。想:喜新的话,明明是为着我。他又道:“功名易,妻子难”,眼见得不是下人,衾儿绝然绊他不祝喜新,喜新,你好痴算计,难道我就好许你不成?又想到:岂有此理!姻缘自有天定,我只守我女子之道罢了。虽然,我若太无情,只说我无眼力,他若要我写扇,我只把唐诗写一首在上面,与他就是。遂取扇写完。到黄昏时分,叫衾儿道:“你明日清早,趁夫人未起,将扇送还喜新。对他就,婚姻不可妄想,主意要自己打定,志气不可隗颓,在此须守法度。你看他说甚么话回复我。”衾儿道:“早去就是。”
明日起来,衾儿送扇出去。孰知事不凑巧,才出角门,而夫人竟知道了。衾儿大惊。
未知如何回答,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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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沈夫人打草惊蛇俞县尹执柯泣凤
诗曰:
一天骤雨乱萍踪,藕断丝连诉晓风。
幅素实堪书梦谱,怀衾谁许破愁胸?
遂平义重能操介,上蔡缘艰未割封。
好事多磨休躁急,且同阮籍哭途穷。
话说衾儿,清早奉小姐之命,送扇还喜新。但知防近不防远,不知夫人已在天井里看金鱼,竟望厢廊就走,开角门要往书房来。那夫人,昨日因喜新在里边出去,已存个防察念头。今见衾儿光景,遂赶上一步,喝住道:“要那里去?”衾儿开角门时性急了,拔闩甚响,楚卿在书房里听见,恐怕不是衾儿定是采绿,赶来一望,只见衾儿向内走,却不知夫人立在转弯处,高叫一声姐姐。夫人探头一望,见是喜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贱人,好大胆!喜新才来,你就与他勾搭了。昨日他进来做甚么?如今你出去做甚么?从实供招。”衾儿道:“他昨日何曾进来?”夫人一掌打去,衾儿急举手一按,不意袖里撒出扇子。衾儿急去拾着。夫人夺来看时,却是一柄金扇,小姐的字在上面。也不看诗句,又一掌道:“罢了,罢了,我不在家,你引诱起小姐。朱妈妈,快拿拶指来。若素这不长进的,快走出来!”那朱妈妈正在厨下催脸水,刚进角门,听得里边打骂,立住脚,向子眼里一瞧,探知缘故。忙走进书房,对楚卿道:“你们做甚事?小姐写扇叫衾姐送你,被夫人搜着。如今小姐、衾儿都要拶哩。你快些打点。”说罢,转身入去。楚卿原是胆小,唤衾姐时,看见夫人,不觉大惊。及闻得里边闹嚷,虽听得不清,胆已惊碎。今见朱妈妈说小姐衾儿都要拶,一发吓坏。想:闺门如此,怎得小姐到手?今后欲见一面断不能了。若不早走,决然被辱,不如去罢。急走出来。喜得门公不在,忙到冷静寺前。要画圈时,又忘了带墨。往寺内来,只见东歪西倒,没有一个和尚。寻着一个陀道人,问他借笔,他说师父化缘出去,锁在房里。楚卿十分焦躁。忽见一个行灶在那里,又问陀道人要水,他说没有水,只得吐些津沫,把指头调了灶烟,画在墙上。弄得两手漆黑。寻水净手,躲在里边不敢出来。清书望见墙上有黑圈,进来寻着。楚卿道:“你快去拿巾服木梳来,叫蔡德收拾行李,问店家取十两银头,算还饭钱,速速到这里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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