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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梦柝》作者:惠水安阳酒民[清]

日期:2021-01-10
摘要:轩庭合笑联鸳被鱼水同谐第一回观胜会游憩梵宫看娇娃奔驰城市词曰:韶光易老,莫辜负眼前花鸟。从来人算何时了?批古评今,感慨知多少。
贪财好色常颠倒,试看天报如誊稿。却教守拙偏凑巧。拈出新编,满砌生春草。
却说若素,打发陆庆去后,只与衾儿、采绿、宋妈妈四人住在尤家。一日,舅母卜氏对若素道:“我这里有个海神庙极灵,离此五里。十八日大潮生日,人人都去烧香,与你大家去走走。”是时,若素心中纳闷,巴不得要散心闲步。又想,海神既灵,正好去祈保父母,只得应允。到十八日,卜氏唤儿乘轿子,同着自己女儿;因衾儿脚小走不动,又是客边,也替他唤一乘。都乔装打扮,至海神庙来。刚出轿,先有一班富家子弟,挨挤来看。饿眼如苍蝇见血,看得恶状。若素懊悔,只得低头随卜氏到殿烧香,虔诚祷祝。祝毕,催卜氏回去。卜氏道:“岂有就去的理?自然后殿两廊俱要游遍。”若素没奈何,红了面皮,任凭些人看。内中有一个麻胡子,头戴晋巾,身穿华服,竟阻止路口。卜氏年近四旬,原是最风流的,老着脸挨过去,被他挤了一把。卜氏女儿是嫁过的,也被他在腿上一捻,衾儿看意不过,又见小姐在后,料难饶过,只得骂了一声。那人把须一拂,道:“稀罕看你!”若素转身就走,衾儿、采绿随了出来。卜氏与女儿没趣,也就回转出来。及至上轿,又被他批长论短,看了个饱。
看官,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厍公子,字审文,父亲现做侍郎。他倚着宦势,自己又是举人,每逢月夕花朝,那一处妇女不看过?家中大娘最妒,婢妾不放他近身。当日若素才出轿,他就访问轿夫,晓得是沈长卿小姐,尚未字人,避居尤汝锡家里,就想娶为侧室。长卿是个犯官,可以势压;汝锡是个酒鬼,可以利图。娘子虽妒,如今却趁会试,早些上京,娶到舟中,一路同去,好不受用。故此,着实细看,真是越看越标致。得意回家,就写一个帖,着人去请尤汝锡,明日饮酒。汝锡见他来请,喜出望外。明日绝早,就去赴会。审文迎接入厅,盛陈肴馔,并无他人。奏起家乐,俳优送戏目请点。汝锡道:“既蒙佳款,又无别客,不如清谈为妙。”审文必要做。只得点了三五出杂剧。戏完,审文道:“此间饮酒不畅,移到园中赏桂罢。”就引汝锡到木樨轩。两人对坐,赌拳掷色。饮至九分,汝锡道:“不知台兄何意设此盛馔。”审文道:“家父与令先大人,原系至交,但晚辈疏失耳。今蒙光降,蓬荜生辉。但不知令姐丈消息如何。”汝锡遂将前后事述过。审文道:“一万几千银子,令甥只处置二千金去,也济不得事。晚辈有一个计较,未审台意如何,不敢启齿。”汝锡道:“若有高见,舍亲举家有幸,必祈请教。”审文一揖道:“不知进退,得罪休怪。晚辈年登三十,尚未有子。今会试入京,意欲再择高门匹配。倘生得一男半女,是二夫人之权重于拙荆也。况两头住下,并无偏正之嫌。闻得令甥女贤淑,十分仰慕。若蒙俯俞,令姐丈就是岳父,一应事情,俱在晚辈身上,到京力恳家严料理。实为两便,不识肯屈从否。”汝锡道:“承台教,佩德不浅。但舍甥女才貌兼备,智慧百出,只怕娇养惯了,素性执拗,不听小弟说。”审文道:“现成做夫人,也不辱他。娘舅作主,就是令妹夫也怪不得,何况甥女。必是怕我谢媒礼薄,故此推托。”遂取出两个元宝,纳汝锡袖中道:“权作贽仪,媒物在后。”汝锡见他送银子,心内欢喜,假意推辞道:“待小弟回去,商议从了,再领未迟。”审文道:“有何商议?择一吉日,行聘过来,屈到舍间饮喜酒就是了。”汝锡听说到酒字,肝肠俱酥了。半推半就,作别起身,到家竟不说起。
至九月初一日,审文送个甥婿帖来请酒,席却不设在大厅,竟设在花园里。审文与汝锡,饮到中间,审文叫人托过两只盒来,说道:“礼金虽薄,却是甥婿到京要替岳父料理,数目多在后边。今聘仪只有三百两,一些回仪俱不要,只求一个庚帖就是。盒内另具媒仪六十两,彩缎四端,送与舅公大人其令甥妆奁,一概甥婿备办。初二日戌时下船,子时合卺,即同往京师。一应珠冠衣饰俱如娶正妻的礼,另送到宅。”看官,你道为何在家园行聘,又一些回仪不要?原来避着娘子,外边这些人吩咐过,不敢透风的。汝锡见不要他费半个闲钱,喜不自胜,就大胆起来,竟说:“这事不难,待小弟到舍下写了庚帖,令尊使带来。”遂开怀畅饮,不觉大醉。审文着两个家人送到家里。汝锡收了银彩进去,封个犒金,对来人道:“今日醉了,庚帖写不得,索性等小姐带来罢。”自己竟入房中睡了。
且说卜氏,见丈夫拿银进来,摸不着头绪。明日询问根由。汝锡唤若素来,说道:“我与你嫡亲骨血,有事商量。汝父在刑部牢,没有银子焉能得出?况你终身未了。如今我择得一门好亲事,可救出汝父。”遂将厍公子事,夸说一遍。若素道:“这是终身大事,甥女不敢擅允。况父母为我择婿,费了多少心机,曾选过姓胡的。今颠沛流离,天涯远隔。从了舅爷,是大不孝了,还祈回绝厍家。”汝锡道:“昔缇萦代父上书,愿没入为婢,成千古佳话。今去做夫人,兼救汝父而不肯,是忤逆了。况姓胡的又未行聘,今厍举人财礼三百两,昨已受在这里,我自着人送上京去。一应衣饰,厍家置办过来,今晚准要下船,断不亏你。”若素大哭道:“舅父与母亲,是同气连枝,怎不顾我,竟胡做起来?这断使不得。”汝锡听了,竟不睬他,遂走出去。吩咐卜氏,替他收拾。若素哭得乱滚,要寻死路。卜氏百般劝解,只是不从。
上午,厍家着四个人挑两担盘合,并送两皮箱红锦衣服、金珠首饰来。卜氏开箱一看,百般夸美。若素见了,一发情急,在柱上要撞死。披头散发,乱颠号哭。卜氏没法,寻丈夫时,已往厍家船上吃酒去了。急得衾儿哭道:“小姐且住了哭,我有个主意,今大相公做了主,厍家宦势通神,轿子已将进门。我们女流,是个无脚蟹,必定躲不得。小姐有裁纸刀一把,待我带在身边,装作小姐,到他船里自刎,他自然绝念了。”卜氏道:“这也不是长策。”若素道:“蒙你美情,还有高见。何必自戕性命?我看你丰姿窈窕,充得过一位夫人,他又不认得我。你不若装作我顺他,同到京中,救出老爷,你就是我重生父母了。”哭拜下去。衾儿扶起。若素又拜卜氏道:“全仗舅母作主。”此时,卜氏心肠软了,说道:“只怕他看出破绽,又来要你。”衾儿道:“还有妙计,我去时,若见他像个人品,不来盘问也罢了,若鬼头鬼脑,不像做得事的,后来断不能救老爷,我将前日晋州下来的一副行头带在包里,乘便扮作男子走出。这里不问他要人就够了,还敢来要小姐?只是我身边少盘费。小姐也要权避几时。”若素道:“你在舟中,如何走得?纵使走脱,要往那里去?”衾儿道:“我想别处亦无可投,不如往鹿邑,替小姐访问……”正说到这句,忽见一个丫头进来道:“京里有人到来。”若素叫宋妈妈唤他进来,却是李茂。把北京中事情说了。若素喜道:“你来得正好。”也将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李茂咨嗟不已。若素道:“你速回家探一探妻子,即刻唤一只船到河下。要离了娶亲的大船,同我入京。”李茂去了。若素又对卜氏道:“舅母厚恩,终身难报。三百两财礼,留与舅母买果子吃。只取六十两。将三十两赠与衾儿,为衣饰之资。余三十两,我自取作路费。也改男装入京,省得在此露出风声。”卜氏依了,取六十两交与若素,若素分一半与衾儿,道:“我愿你去做夫人,不愿你受辛苦。我后来再不漏你机关。”衾儿把银收下。
少顷,汝锡领轿进门,鼓乐喧天,花炮轰耳。若素与衾儿,抱头大哭。幸喜酒鬼烂醉,只问得妻子一声“事体如何?”卜氏道:“已允了。”酒鬼大喜。两个伴娘要进房,卜氏道:“且停在此。”伴娘就在外俟候。卜氏进房道:“不必哭了,快些梳装。”弄了一会,恰好李茂也到,遂替衾儿将男行头另锁一只皮箱内。衾儿要带裁纸刀,若素不肯与他。两下拜别。衾儿出来,伴娘扶侍上轿。宋妈妈与卜氏,假哭几声,送出中门。衾儿放声大哭,去了。若素即与采绿扮起男装,将行李搬至舟中。拜别卜氏,从后门走了。
未知衾儿此去,充得过若素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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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有钱时醉汉偏醒遇难处金蝉脱壳诗曰:性躁多应致蹶张,劝君何必苦争强。
楚猴秦鹿群踪灭,汉寝唐陵衰草黄。
斗智俨同蝼蚁合,奋身不异蝶蜂忙。
纵然锐气冲牛斗,松径泉流卧石羊。
当夜,若素小舟歇在尤家门后首私河里,娶亲的大船歇在南边官塘上。衾儿抬到舟中,还是黄昏。厍公子心上如获至宝一般,又怕大娘知风生事,就对水手说:“吉时尚早,你们一边饮酒一边放船。”众人乘着兴头,篷大水阔,一溜风,顷刻行二十多里。
到了子时,审文唤伴娘,扶新人出轿。灯烛辉煌,衾儿偷眼看时,吃了一惊,正是前日他骂的麻胡须。懊悔不曾带得裁纸刀来。见傧相掌礼,审文对拜,如夫妻礼数。扶到房舱,饮过合卺,坐在床上。审文喝退众人,闭上门儿,替他取下珠冠,笑道:“小姐,我与你好缘分也。”把烛一照,半晌道:“呀,你不是小姐。”衾儿低头不答。审文双手捧住衾儿的脸,向火一照,道:“果然不是,掉包了。你好好对我说。”衾儿道:“你叫是就是,叫不是就不是,难道一个人变做两个?”审文见他莺声娇吐,欲心火炽,就亲了一个嘴,替衾儿脱衣道:“我前日庙中见小姐,是龙长面,你是粉团面。你又骂我一声,我今且抱你泻泻火,偿了骂我的罪过,不怕小姐飞上天去。”把衣裳乱扯。衾儿听见这话,已知难脱,只得骗他道:“今早月信初来,请缓一日罢。”原来审文素爱洁净,最怕这事。听得,手软了。却又扫兴不过,发狠起来。唤齐家人并女伴,齐下了小船,赶回旧路。无奈逆风,行到尤家,已是半朝。
且说卜氏,晓得丈夫不肯作家,藏起财礼银二百两,待他酒醒,把上项事对丈夫说知:“如今若素存银四十两,送你买酒吃。他既走开。倘厍家来追究,是赖得过的。”汝锡惊疑。清早起来,夫妻正在计议,门外赶进三个妇女来,竟不开口,到处乱寻。卜氏明知原故,却纵容他搜着,使他不疑。假意问道:“你们内中两位,像是昨晚伴沈小姐去的。遗忘了甚么对我说,取去就是,何必这般光景?”那几个竟不回答,东逗西逗,到处张望。不多时,厍公子领着一班人闯进门,高声叫唤:“还我沈小姐来!不要弄到吃官司出丑。”酒鬼迎出,拱一拱道:“贤甥婿为何带许多人到舍间来?”厍公子道:“你掉包哄骗我银子,嫁差了人。”汝锡正色道:“呀,费了多少心,劝得甥女嫁来,是十分好意,你只讨一个,诈我两个不成?”审文道:“我十八日在海神庙见过,所以认得。”汝锡吃惊道:“从未出门,讲这谎话。”只见三个妇女走出来道:“并没有第二个。”卜氏也随出来探望,立在屏门后听见了,说道:“前日海神庙烧香,你舅公在外饮酒不知,是老身同着自己女儿,并沈家、朱家两个甥女,四乘轿来的。昨日嫁的是大姑娘小姐,想是你认错了。”审文道:“那一位令甥女,是什么朱家?今在何处?”卜氏道:“是二姑娘,朱祭酒家的,五日前,姑爷着人领入京去了。他是受过聘有人家的。”审文不信,道:“他许多路,为何到这里?”卜氏道:“因大姑娘住在他家,闻得沈甥女在我家,二姑娘着他来接沈甥女入京,并看舅母,所以来此,已一个多月。前日,因沈甥女要嫁与贤甥婿,他独自回去了。”审文道:“船里的既是沈小姐,为何前日烧香,却是青衣素装,随在后边?”卜氏道:“他是犯官之女,朝廷现追上万银子,隐居在此间,就有衣饰,怎敢穿着?随在后边者,沈家甥女是本地人,朱家甥女是远来,是让客也。若是他人,为何在我家?若疑下人,为何把轿子抬着?”审文哑口无言,银子又悔不得,反请舅婆出来见礼,只得说一声:“得罪了。”抬起头来,却是前日挤他一把的,满面羞愧,与汝锡拱手而别。来到小船,半疑半信。肚里也饥,身子也倦,再打发人四下细细访问。自己吃些饭,在船中睡觉。至近午,众人来回复:“从没有朱小姐来。”审文忿忿,竟到城内,对县官细诉。铺一张状词,告他设美人局,诓骗银一千两。上蔡知县,好不奉承,即刻飞签拿究。审文出衙门,只见大船上水手来报道:“昨夜相公下了小船,我们辛苦,都去睡着。今朝,新人竟不见了。寻到尤家,他说不曾回去,特来报知。”
看官,你道甚么原故?衾儿见厍公子忿忿下了船,暗想他的口气,不是个好人,我在此决然奚落。如今趁无人防备,走为上着。遂掩上房舱,箱内取出男行头来,将头发梳好,把网巾束着。那些船上人,辛苦了半夜,吃些酒,都去睡了。却喜得没有丫头。你道为何?原来怕大娘识破,故此不敢带来。只带得一房男妇,是父亲寄书带上京的,又叫他随两个伴婆到尤家搜获去了。衾儿见此机会,轻轻开了房舱,再开子,探头一望,却旁在塘岸边。又喜寂无人影,转身到房,戴上帽子。绣鞋之外,重重缠了许多布,穿上鞋袜。脱去女装,着上男衣。取了自己带来的银两,并一个绣囊。看见桌上珠寇簪珥,想道:我去了,这些船上人拿去,少不得推在我身上,不如自取,实受其名,也稍释他亲我一口之恨。遂折叠起来,藏在身边。吹熄了烛,扣上舱门,到外舱来。见许多果品摆着,恐路上饿,袖了些。遂开子,悄悄上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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