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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娇丽》清·情痴反正道人

日期:2019-05-05
摘要:  一姬衣绿者,容足倾城。年登十七,华署饰玲珑珠王,绿袍集雅丽莺花。露绽绵之缘裙,恍新妆之飞燕。轻移莲步深深拜,微启朱唇款款言:盖为亲宦游,愿长途多庆。一姬衣紫者,年可登乎十五,容尤丽于二妹。一点唇朱,即樱桃之久熟。双描眉秀,疑御柳之新钩。金莲步步流金,玉指纤纤露玉。再拜且笑,无视无言。
  琼曰:“君将来必有荆州之行,且饺具婚书一纸,表里一端,白金四锭,付与吾妹。俟君行后,陈婉必将议婚,吾二人决以实告,并以吾妹臂之刺文示之,然后上金币婚书,则陈姨势不得已,事端可谐矣。”奇笑曰:“计则奇矣,但颜之厚矣。”锦曰:“如此可成,面皮可剥也。”生曰:“向实为奇姐萦怀,今闻计心释然矣。”
  自是留恋月馀,欢好龙笃。生父命仆来探秋闱之信,且命早至荆州。生不得已,起行。陈夫人谓生曰:“此行未知得再见否?”因相对鸣咽,两不能胜。生挥泪曰:“姨娘幸勿出此不利之语,云愿姨娘天长地久。既有骨肉之恩,必顶丘山之戴。”
  陈夫人复流涕曰:“我身寡子单,仗提携。”生曰:“一敢不从命?”夫人流涕而入。
  三姬相送凄惨,诗词悲怨。诸母临别殷勤,致赠甚厚。及其策马在途,举目有山河之异;飞舟迅速,临流切风月之怀。发诸声歌之词,皆恋故人之语。则生之思姬何如,姬之思生亦如是矣。
  第十一回锦娘割股大义救亲
  时逢腊月,寒气逼人,赵母体赢,忽膺重病。三姬无措,请祷于天,各愿减寿,以益母年,未见效也。锦夜半开门,当天割股。琼奇见其久而不返,密往视之,乃知其由,嗣是和羹以讲,母病遂愈。里人闻之,上其事于郡县,郡县旌曰:“孝女之门。”有诗曰:
  乌山遥对华山西,花外风清鸟自啼。
  已见文华惟多士,那知节孝属深闺?
  剖心从古忠名旧,割股于今徽誉奇。
  旌别圣恩行处有,谁踵芳躅映文奎?
  赵母置酒,诸眷毕贺。有杨把总者,闻锦娘之美,亦备礼称庆,以白金二十两为赵母寿,欲求见锦娘,锦既却其金,又不之见。杨欲以势挟之,先令邻人扬言,且隐以兼金厚利。
  锦娘曰:“汝为我语刁蹬,我头可断,我身不可见也。”杨惧而止。是时三姬皆以志节更相奋。自生别后,不施脂粉,不出国门。虽瑞月千门佳丽,三姬处之淡如。元宵乐地繁华,三姬不出游玩,其操守如此,生自抵荆州后,既见父母,益念三姬,乃请于父曰:“李老夫人,外大母也,急勤主婚。盍遣人致谢焉,并候动履,且订婚期。”父许之,生备金币,遣仆归访三母,且致书三姬。
  其书曰:同心人白景云,奉书于三美人妆次:云此生何幸哉?昔时尊贵王公,得一女英焉,犹可以流声千古,况云兼有其三哉,皆天曹神女,仙籍美姬,色殊绝矣!文绚春花,词映秋水,才超卓矣!坚贞如金玉,洒落类风霞,气概英达矣!而云方幸绸缪之际,又闻交儆之言,其所以相亲相期,相怜相念,又日姻缦焉。则神游于美人之天,云此生何幸哉?追想囊时,倚玉于芳栏,偷香于水阁,罄人间未有之欢,极人生不穷之趣,美矣至矣。然此犹为窃乐之会,今皆缔为月中之人,则月下深盟,其真无负,五年年缘,悠悠未了也。欣切欣切,万里片心。但欲三妹,勤事诸母。
  奇妹姻信未闻。日夕悬注。想志谐情笃,则天下事因可两言而决也。急闻急闻!身在荆州,神在桑梓。记此情,必见谅矣。无多谈欲,仪在别启中招人。
  诸母得书喜甚,款仆于外堂。时有朱姓者,贵宦方伯之家,与奇同乡。有子年方弱冠,间奇之美,命媒求姻。陈夫人初未之许,后偶见朱氏子,貌美而慧,遂许焉。择日欲报聘,奇姐忽称疾,绝粒者三日。夫人惶惧,泣问所由,琼以实情告之。
  夫人曰:“焉有是事?门禁森严,白郎能飞渡子?”琼曰:“姨若不信此言,请看奇妹两臂。”陈夫人见之,骇曰:“白郎在时何不与我言之?今纵不嫁朱氏,后置此女何地?”琼曰:“妹与白郎殷勤盟誓,生死相随,决不相背。”夫人曰:“痴心男子誓何足信?”琼遂启其箱,出白金四十两,表里各一对,婚书一纸曰:“此皆白郎奉以为信者也。”夫人曰:“是固然矣。然天长地久,汝姊妹何以相与?”
  琼跪而指天曰:“琼如有二心,随即天诛地灭。愿我姨娘,早赐曲从。”夫人曰:“我格不从何如?”琼曰:“妹已与琼诀矣。若姨不从,则妹命尽在今夕。”夫人堕泪,徐曰:“痴儿汝罪当死,亏我守此多年,今亦无可奈何,只得包羞忍耻耳。此事锦娘知否?”琼曰:“不知也。”夫人因抚奇身,曰:“汝私于白郎,得非慕白郎才郎乎?朱氏子俊雅聪颖,将为一世伟人,以我观之,殆过于白郎矣。”奇不对。琼曰:“妹身失于白郎,既有罪矣,更委身于二佷,是落子也,何足羡哉?”
  夫人肯首,曰:“是固是矣,从今吾不强矣。”但礼币未受,琼犹有疑,固告于二母。二母亲奉礼币,劝陈夫人受之。夫人尚有赧容,夫人曰:“天下之事,有经有权,善用权者,可以济经,不尔便多事矣。”陈夫人因呼兰香置酒,以谢二母,且曰:“早信此奴,无今日之祸矣。”三母即席,锦娘奉杯。而奇不出,乃独坐小榻。
  奇姐既定,陈夫人复书与生。锦奇亦以书达生,遂遣仆归荆州矣。
  第十二回奇姐贼营临难死节
  是时陈夫人以兵变稍息,归于本乡,不幸过病洽旬。奇往省之,未数日寇苍复作,遂遣奇入城。嗣是盗益炽,夫人病益笃,欲舁之入城,则因不可支。奇闻变号泣步行往省,琼姐执奇手曰:“寇贼充斥,妹未可行。”奇曰:“我宁死于贼手,岂忍不见母瞑?”因绝裾而行。及抵家,寇稍宁息。奇姐虞母不讳,先为置办棺衾。
  比至二更,闻官兵大至,众喜以为无虞,至五更乃知是即是贼兵。鸡鸣遂围浑江,剽掠男嫔数百。三贼突入陈夫人之房,见夫人病卧,欲逼之以行,夫人不起,抽刃欲兵之。时奇逃在密处,遽呼曰:“勿动手,我代之。”遂出见贼。贼见天姿国色,欢喜特甚,遂掠以行,并掳兰香,及家童数人而去。时陈夫人在床,犹未瞑目也。
  贼闻官兵欲至,饭后退屯辛千桥,至河泊宦署,将所掳男女,尽禁其中。奇姐谓兰香及家童曰:“我为母病来,岂知为母死。我若不死,必被贼污,异日何以见白郎乎?”乃咬指血书于壁曰:
  母病不可起,夫君犹未归。
  要身遭此变,兵刃讵能违。
  甘为纲锴,谁云名节亏?
  乘风化黄鹤,直向楚江飞。
  题毕,谓兰香家童曰:“吾母子相从于地下矣。汝辈得归,可与小姐善事白郎。”复谓兰曰:“吾当急死,稍迟欲死不可矣。”乃语间,即取裙中所藏剃刀,以袖蔽面,自刎其由。遂僵仆,血流满地。兰香抱之面哭,贼来怒杀兰香。因询其由,乡邻备道。贼曰:“我误矣!此节孝女也,匆污其尸。”于是舁而置之署后月台之上,以红绫被覆之,相与环泣,其节孝之感人如此。是夕有人来报。锦琼举家号恸不已。
  琼姐愿以百金,入贼营赎其尸,众惧不敢往。次日早报,官兵杀退贼矣。又报陈夫人即世,琼姐带秋英、新妹、小妹,往收其尸,锦娘带春英殡殓陈夫人。
  时琼号泣登台,未至五步,尚闻奇姐长叹一声,驻曰:“吾妹尚无恙?”急往抚之,则见其气已绝,颜色如生,尚带笑颜。琼曰:“吾妹甘心死乎。”因令人异归,与陈夫人同殓。遍寻兰香之尸,则为贼弃之不中,无复存矣。琼姐读其血题之诗,号泣仆地,绝而复苏。琼姐抵陈夫人之家,与锦娘备办棺衾,殓住完备,吊客盈门,二女亲为执丧,越三日各为文吊之。
  琼词曰:呜呼哀哉!吾妹死矣,吾不忍言也。吾与妹岁距二周,居违五里,七岁已同游,十祀曾同学。吾母与若母兄弟也,吾父与若父连襟也。汝年十四,吾年十六,即闻兵变。惟时汝父先逝,吾父宦游,吾祖母与若母,虞吾二人居乡莫便也,乃即赵姨之居居焉。坐则共榻,寝则同床,食则同甘苦,殆于今三年一矣。幸得锦姊朝夕绸缪,兼以诸母殷勤教道,吾二人亦欣欣然至忘形骸。嗣是共遇白郎,以骨肉之亲而重之以山河之誓,旋复同缔姻缘,以丝罗而联之以五百年之缘。将谓生则同室,死则同穴,金石莫移也。炬意笑语方悬于匙筋之间,惨凄即见于须臾之际。妹爱母心切,不暇顾身。吾庆妹情真,临行拽裾,岂知裾绝而吾妹去,妹去而锢变临。贼刃若母,妹安得不出?吾妹既出,身安得不死?然遘贼之时则寅也,妹不死于寅者,将为全母之计;过此则卯去,夫妹不死于卯者,必其提防之深;及入营则辰也,方入营而吾妹死矣。释此不死,则妹宁有死时乎?然闻妹死之时,慷慨赋诗,吾细绎之,其首曰:“母病不可起,夫君犹未归。”孝节见于词矣!次曰:“妾身遭此变,兵刃讵能违。”慷慨以杀身矣。
  三曰:“甘为纲常死,谁云名节亏?”舍生而取义矣。末曰:“乘风化黄鹤,直向楚江飞。”恋恋不忘夫君矣。是诗也,贼夫犹自哀怜,况人乎?人见之犹自惨切,况琼乎?琼见之,亦无可奈何也!使吾郎君见之,其悲哀痛之又若何耶?吾恐白郎为汝伤生,则吉亦为汝须命矣!鸣呼痛哉!吾今日所以不死者,诚惧伤君之生,益重妹不瞑之目。古人有死于十五年之前者,固以存孤;有死于十五年之后者,亦以全赵琼之心,犹是也。妹氏谅我心乎?呜呼已矣,吾目枯矣!吾言不再矣。然尚有言焉,白郎若归,倘能不为儿女姑息之爱,而为丈夫万世之谋,吾即汝平时玩好珍宝,市田若干,永为祭奠之需,高大窀穸,永为同穴之计。则相离于今时者,当相合于永世。孰谓九泉之下,非吾聚乐之区耶?嗟夫痛哉!妹之容颜,比秋月矣;文采若春花矣;性情类清风矣;气节做秋霜矣;孝诚动大地矣。余何忍言裁?余何能言矣?
  呜呼!长江凄凄,寒风烈烈,山岳幽阴,天地昏黑。欲见汝容,除非梦中不可得。汝若至楚见白郎,道我肝肠片片裂。
  锦娘亦有哀词,其愁怨凄惨之状,不下于琼,俱不能悉载也。
  二母亦来会吊。奇有弟双哥,甫七岁,赵母为之鞠育。丧事毕,二母二姬俱入城,凄凉之态,何不尽述?生在荆州,遥望老仆不至,想见三姬甚父母遣生归毕姻。
  琼父母亦遣仆来会姻期,生遂与其叔,束装为归计矣。白生原配曾边总之女,家徽音者,赋性贞烈,才貌超君,精通经史。尤善歌词,酷爱《烈女传》一书,日读不释。闻其父与白氏悔亲,将再醮吴总兵之子,遂独坐小楼,身衣白练,五日不食。
  父母见其亟也,询知其故,因绐之曰:“吾从汝志,岂不复然?”徽音乃渐起饮食。
  吴之子,名大烈,亦将中豪杰,善用马上飞剑。掷剑凌空,尧身承接,妙捷如神,边庭敬之畏之。边总欲使徽音见其才能,谋之谋人。于正月,中庭开角氏会,令家人悉升楼聚观。大烈坐于金鞍之上,衣文锦之袍,容如傅粉,唇若涂朱,掷剑倒凌,飞枪转接。众皆羡其才能,又复悦其美貌。女徐问于侍婢,曰:“此何小将军也?”
  柳青答曰:“吴总兵公子也。”女即背坐不观。次日父母又遣兄弟道意,女复赋闺怨以见志,其词曰:
  怨中国之沉寥兮,羌独处而萧萧。
  心佗傺而若难兮,乃怀恨而无聊。
  悼馀生之不辰兮,与木落而同周。
  天窈窕而四黑今,云幽幽而漫霄。
  雷轰轰而折裂,风荡荡而飘飘。
  岂予志之独愚兮,乃抚景而怊怊。
  爱伊人之不择兮,即芳臣为菰蘖。
  木南指而若有所向兮,乃熏桂而申椒。
  鸟南飞若有所栖兮,声嘤嘤而鸣乔。
  余胡兹之不若今,对逆风之漉漉。
  激娇音以哀号令,怅乌山之相了。
  问桑梓之何在兮,更寒修而迢遥。
  中庭望之有蔼兮,湛溘死而自焦。
  余非舍被取此兮,虞纲常而日凋。
  谁能身来二姓兮,仰前哲之昭昭。
  余既称名于夫妇兮,敢废辙而改招?
  芳芳烈烈非吾愿今,望白云于洁朝。
  纵云飞而莫予顾兮,甘对月而魂消。
  天乎,予之故也,何怨中国之沉寥,沉寥万。
  闺赋既成,遂粘于楼壁,坐卧诵之,五日不食。父母惊讶,乃遣其弟二郎,奉救差往江南勾军,并送徽音归家完娶。临行戒之曰:“我前日退书既至,白郎再配无疑。若愿并娶,允之无妨;若不相成,讼之官府。要之事难遥度万里之外,汝自裁之。”从行侍女二人,柳青、香莲也;童卒二人,熊次、丁鸾也。二郎驰释还乡,白马雕鞍,强弓利剑。众皆以为边帅,无敢近者。生回家,至中途,偶与相遇,见彼人强马壮车,骑森丽遂,踵其迹而行。
  比至邮亭,见一女下车,绰约似仙子,问力士曰:“此是何人?”答曰:“曾边总老爷小姐,回家完亲。”生疑问叙曰:“徽音归家无亲,不知更适何姓?请往省之。”因戒仆曰:“勿露我姓名。”生遂投刺,更以姓田。
  二郎延入相见。生问曰:“乡大人自何来?”二郎曰:“江边。”生又曰:“今何在?”二郎曰:“奉救回家。”生又曰:“贵干?”二郎曰:“勾查伍。”生曰:“亦带宝眷耶?”二郎曰:“送会妹还乡成亲。”生曰:“令妹夫何姓?”二郎曰:“库士白景云。”生曰:“此兄娶李辰州之女,二月已成亲矣。”二郎曰:“兄何以知之?”生曰:“家君与之同宦荆州,故备知其详耳。”二郎曰:“既知其详,愚不敢隐。”因述其始终。
  生笑曰:“以尊翁之贵,令妹之贤,何惧配无公侯,乃关情于白氏之子乎?”二郎又诵其妹闺赋之章,及夫不适二姓之意。生啧啧叹赏,复请二郎再诵,生一一记之。二郎曰:“兄之聪颖,无出其右。”因留饮焉,相对尽欢。及二郎回拜,与叔相见,尽列珍馐畅饮。自此同行,道上绸缪不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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