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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悟》坐花散人[清]

日期:2019-05-14
摘要:世人有何下贱?无钱便是下贱之因。有何尊贵?有钱便是尊贵之实。下贱之人,有了钱,便改头换面,自然尊贵起来;尊贵之人,无了钱,便伸手缩脚,自然下贱起来。所以说:“富贵不奢华,而奢华自至;贫穷不下贱,而下贱自生。”虽然如此说,毕竟人于此中,要各安其分便好。始贫而终富,不可忘了贫时的行径;始富而终贫,亦不可失了富时的体格。故汉光武说道:“富易交,贵易妻。”是说破千古不安分的世情。宋弘答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是表明千古当守分的正理。
男成器百拜
那老儿看了字,问了情由,叹口气道:“罢,罢!左右是他的。”爱子之心胜了,只得一一兑足。弄生急急拿了就走。等银子一到,天将明了,这些人将银子兑了,又叫孟瑚写了甘服。放他时,又道:“如今割了一只耳朵罢。”孟瑚慌了,又求道:“饶了罢,我身边还有百二十两,一并送了罢。”然后逃命回来。
路上一路叹气道:“一饮一酌,莫非命也。一个美妇人,若上了手,用掉这些银子,也不懊悔;如今白白里送与他,又加一吓。”归家闷闷不乐,又没趣得紧,及至妻子得知了,又被他嚷骂了三四日。骂道:“没廉耻的王八,虾蟆在阴沟洞里,想天鹅肉吃。我与你一橹一船,有甚不好?弄出这样事来。”埋怨得曹孟瑚进不得,出不得,于是静坐在书房里没瞅没睬。
过了几日,一日对家人道:“你去请许相公来闲话闲话。”家人去了半晌,回复道:“不在家里。”孟瑚又隔了月余,心上想道:“不知王小姐如今怎么样了?可惜负了他,又害了他。那个捉奸的,不知他的是什么人?如今事冷了,我去打听打听看。”于是慢慢走走到西园左侧,走来走去,一些动静也没有。立了半日,只得在近边人家借住了,问道:“前边野里高竹面的是什么人家?”那人道:“是南京张翰林的花园。”孟瑚指着道:“是这一带杨树里边。”那人道:“怕不是。”孟瑚道:“前日闻得有个实山王家住在此?”那人道:“那里有什么王家?自从张之问了封钊的,近日有一班光棍,私与他看门的说通了,借住了月日,如今已去了个把月了。”孟瑚暗惊道:“难道他俱是骗子?我如今寻许弄生问他。”一口气走到弄生家来,只见门也锁着。问问乡邻,乡邻道:“近日同一班人说南京去赶节了。”孟瑚满肚里疑惑不信。
时近也月了,孟瑚道:“如今科考年时,我且干名遗才到南京去耍耍,趁便打听他下落。”孟瑚果然到江阴老去,有了遗才科举。来到南京,寻了下处,场期已近,忙去纳了卷回来。从大功坊过,只见这些秀才,纷纷道:“应天府府尹,昨日拿了个假关节,撞太岁的,今日审,看他如何审法?”一人道:“只可惜这个美少年,何苦做这样事。”又一个道:“就是那两个小年纪的,还不上十六七岁。”一个道:“今日未结收监,明日还要打了枷号在贡院前示众。”那孟瑚听了。也不在意。明日清晨,他有心去看,一走走到大功坊,只见一丛人拥了几个人,各带三百斤的枷,打了五十棍,血淋淋的扛来。孟瑚齐上一看,吃一大惊道:“那小后生的面孔,与王小姐一般,后边两个与春云、绿梅无二,后边一具竟是许弄生!又有一个,就是个何老伯,又有两个,却不认得,想一想,一个宛然是前日持刀要杀我的。”
看官!你道巧不巧,原来前日曹孟瑚与许弄生说了,他就定这一计,叫孙韵士扮了王小姐,韵士两个■友,扮做丫环,何老去暂租了张家花园。先叫韵士在二郎庙烧香,后约送礼,夜间相会。几个做定圈套,恐怕出丑,临时捉奸,又勒甘服,使无后言。当时孟瑚看得亲切,却不道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孙韵士与许弄生偷眼瞧见曹孟瑚,将头低了。孟瑚要挤上问他,转一念道:“罢了,骗又骗了,如今又天报了。”却去问旁人道:“为何拿了他们?”一个人道:“你不知这一个后生,就是这四个人的■友,他们都是大骗子,在这里骗了几个书生来,骗了许多银子,在院子里嫖。吃醉了,走出门来,谁想落出一个纸包在地,包上写大主考视窍两件,竟被主考家人拾着了,私订他到了寓所,急去报了主考。主考写书与府尹密拿的。昨日审明,今日要立枷枷死。”孟瑚也不敢说自己被骗的话,走归下处道:“天这样近的。”
乡试回来,再不思想结识美妇人做风月事了。从此安心与妻子欢好如故,后来生了四个儿子,家事依旧挣好,大富起来。请先生教儿子读书,俱进了学;媳妇俱攀读书人家,至今温饱如初,诗礼传家。可见为人便当安命,再不可起妄想的念头。所以说:妄想便心痴,痴心便着迷。
失财几丧命,觉后始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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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以妻易妻暗中交易矢节失节死后重逢蝴蝶双飞鸳并宿,护水穿花,美满芳情足。舞絮游丝虽满屋,劝君须把春心束。大稚绿娇,红香簇簇,柳乱花歌,缭绕空交遂。莫道天公多反复,沾茵堕园因相续。
——右调《蝶恋花》
这首词,单道天下才子佳人得相配偶,再不可又生外心。自古佳人与才子,谁不愿各得所配。情同鱼水,气洽椒兰。然古今偏有多少缺陷的事。那些自负为佳人的,他自己既有绝世的风姿,心上无不想与绝世人才为匹,于是即嫁了个平常的丈夫,他还道配非其偶。可奈天公作怪,偏苦苦要将极愚极蠢的发付他,不但不晓的嘲风弄月,抑且全不解惜玉怜香。于是守分的,只好学吟断肠集的朱淑真;那不守分的,便未免要做不守寡的卓文君了。虽然,这还是妇人易于自守。至若男子汉,自负为才子的,他自己恃了些才貌,又那个不想配绝世的佳人?更笑天公作怪,又苦苦偏要将粗俗至丑陋的,奉与他,为良家至宝。所以诸葛孔明之妇,面如锅底,然天下如孔明这样安分的,能有几人?故古今才子,未免问柳寻花,偷香窃玉,这也怪他不得。若是三生有幸,有才的男子,竟得了绝世的佳人,成其夫妇,这岂不是人生极难得的事。故荀奉倩得配了个公主,他一生恩爱,为妻子有了热病,不难解衣冻体,以熨其热,至死后,不言而神伤。自叹曰:“佳人难再得。”是终身不再娶而亡。所以才子得遇佳人,真可死心塌地,虽有毛嫱、西施在侧,总之非我所好了。
不道人情难料,事有不然。偏又有一等得了美人为妻,又要去惹闲花,沾野草的。天公知道,岂不恶其淫心无厌,于是即以其人之淫,还报其人之身,使闻之者,略加警悟。在下得诸传闻,颇觉新异,聊述与看官醒一醒睡。
话说清朝初年,福建州府地方,有一乡绅,姓赵名虞,字舜生。所方二十一岁,即连科中了进士。面庞生得清秀无比,又且饱学多才,娶了个阴贡生的女儿为妻。那妻子阴氏,名唤丽贞,年纪少舜生两岁,真是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性格极其聪明,体态极其柔媚,少而挑花捺绣,大而作赋吟诗,件件俱精,般般皆妙。自从嫁了赵生,身虽两人,性合一付,你唱曲,我便吹箫,我吟诗,你便作赋,嘲风弄月,朝歌暮弦,恩爱异常。外边人羡慕他,因编四句口号道:佳人配了佳人,才子嫁了才子。
天成一对夫妻,不数弄玉萧史。
却说赵舜生既为美人才子,又得娶了个丽贞的才子夫人,亦可谓志足意满,终身再不思量渔色了。孰知那赵舜生,心偏不足,他性最爱的是偷情。丽贞身边有几个丫环,虽则串眉,终碍着丽贞不酸之酸,所以不能畅其所欲,心上想外边结识几个妇人。又亏中了进士,恐碍官箴,所以在那家人妇人面上,未免着意起来。这个毛病犯着,随你贞洁的仆妇,再没一个脱白了。
一日,正闲坐在书房里,只见一个贯走熟的媒婆,名唤鲍一娘,走进书房,对着赵舜生叩个头,道:“闻得老爷近日要寻对家人,书房里用,小妇人寻得一个绝妙的在此。年纪不上二十三四岁,男的又老实小心,女的又温柔勤俭,原是南直■山县人,因兵乱逃到这里来的。如今无所倚仗,故思想投靠人家,其实是好人家女儿。”舜生道:“唤他进来看看。”鲍一娘即便出去,唤那两个人到书房里。那夫妻两人见了舜生,双双叩个头起来,立在一边。舜生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那里人?”那人道:“小人是■山人,唤名孙仁,妻子韩氏。小人从幼识得几个字,妻子女工也会几件的。只因世乱,无处生理,所以出来的。”舜生仔细一看,只见韩氏生得唇红齿白,一双俏眼,两道弯眉,不觉着魂起来。对鲍一娘道:“女人你领进去见了奶奶,着他住两日,拣一吉日成文契罢。孙仁,你住在书房里伺候,有事差你。”于是鲍一娘领韩氏到里边去,见了奶奶。
却说阴夫人身边,有两个贴身服侍的丫环,一个名唤芳兰,一个名唤金菊。那两个俱与赵舜生有一手儿的。当日韩氏见了奶奶叩个头,阴夫人对鲍一娘道:“是新来的,见过老爷了么?”鲍一娘道:“是老爷收用,着老身领他来见奶奶。”阴夫人道:“既如此,芳兰你同去吃了饭,晚间权与你宿。俟做了文契,去他个房头儿祝”鲍一娘见奶奶吩咐定当,告别去了。
韩氏同芳兰吃完了饭,就在房中服役。其时乃七月天气,到了晚间,服侍奶奶,在后轩茉莉花边洗了浴,出来到卧房中梳晚妆。韩氏将沙兜扇儿打扇。正在那里打扇,只见赵舜生踱进来,见了韩氏问道:“芳兰怎么不打扇?”奶奶道:“芳兰洗浴去了。”舜生又与夫人说了两句闲话,遂悄悄踅身到茉莉花边,只见芳兰对着壁儿,赤条条在那里洗裕舜生隔着花盘,伸过手去把他屁股一摸,那芳兰呀的一声,骂道:“金菊小淫妇,那个与你耍子。”口里骂,回转头来一看,乃是家主公。舜生低声笑道:“不要骂我,有句话儿问你:那新来的,今夜与你同睡么?若同你睡,要你帮衬一帮衬。”芳兰道:“老爷吩咐,我晓得。只是你快去,有人来了。”舜生听了,一闪出去了。
芳兰浴完,即叫金菊姐:“你去替新来的孙阿婶来洗裕”于是韩氏走来也洗了浴,随着芳兰吃了夜饭,在月下乘凉。原来是日应该金菊,并一班家人妇女,上班服侍家主公、家主婆吃夜膳。故此芳兰甚是空闲,因与韩氏乘凉,说些风凉话耍子。芳兰话间取笑道:“孙阿婶,你今夜要与我做夫妻了。”韩氏笑起来道:“你还是黄花女儿,我自然是你的丈夫”芳兰笑道:“你讨我便宜,我今夜偏要骑在你身上。”韩氏笑道:“任人来骑,不怕你。”两个取笑了一回。芳兰道:“我们去睡罢,明日是我上班,要早起的。只可惜这样好月色。”韩氏道:“两回在外奔走,我也倦得紧,眼儿渐渐做瞌,要去睡了。”于是两人同到厢房里,上床。韩氏脱了衫儿和小衣,睡着。芳兰道:“孙阿婶,天色热,小衣沾着身子,汗渍渍不好,还是脱了爽利些。你怕月光照着,将单被儿掩掩就是。”韩氏听了果然脱去。又说了几句闲话,竟鼾鼾的睡去了。
芳兰见他睡着,即轻轻跳起身子来,坐在净桶上小便。只见窗外有手把他一招,他就意会了,即便走出来,却是赵舜生走来。携了他手道:“新来的可曾睡着么?”芳兰道:“睡着了。小衣已被我说他脱下,如今你自去,悄悄行事。”舜生道:“他若喊起来,你须急急掩住他的口,我明日赏你。”芳兰道:“晓得。”于是舜生赤条条,轻轻走到床边一张,月光正照着帐子里雪白半截身子,两只小脚儿弯着,直挺挺的打鼾。舜生不觉欲火如焚,揭起帐儿,轻轻跨上床,将被儿悄悄揭去。(此处删去17字)韩氏睡梦中,直跳起来,已被舜生紧紧压住,动也动不得,只得喊道:“什么人?”三字未完,被芳兰走来,双手掩着嘴儿,低低附耳道:“是老爷,不要作声。”舜生口里道:“我爱你,你顺了我,我多与你银子买果儿吃,做衣服与你穿,孙仁我另眼看顾。”(此处删去90余字)干事才完,韩氏忽然垂泪道:“我被老爷蛮做,污了身子,明日羞答答,如何去见奶奶?”舜生道:“是我先说通了,奶奶爱我,容我如此,再不妨的。”于是起身,即忙闪到自己房里,将一锭银子,递与韩氏道:“与你买东西吃,后日还要照顾你。”说罢去了。芳兰又道:“我们老爷极好的,到我房里一次,一定有银子赏我的。我不瞒你说,如今枕儿边还藏着七锭在这里。”韩氏无言,只得拿了银子,同芳兰睡了。心上暗转道:“不已意逃难出来,投靠人家,思想夫妻一处,谁道做出这样丑事来。如今这里决然难住,思量起来,通是芳兰那小淫妇做路害我,如今不若再偷了芳兰枕边的银子,做了盘缠,原同丈夫回乡去过日子的好。”算计已定,睡到天明,清晨起身,芳兰上班,服侍奶奶去了。韩氏悄然向枕边偷了他两个锭儿,藏在身边。
却说阴夫人起身,叫芳兰:“你去把面汤来,问新来的,可会梳头么?”韩氏忙应道:“晓得的。”于是与夫人梳头。赵舜生在床上跳起身来道:“好热,好热。”见了韩氏,即看着阴氏道:“奶奶头儿竟梳得好,只是新来的身上衫儿腌■,要他近身服侍奶奶,有汗衫与他一件换换。”夫人道:“我有件绸葛布的半新衫,金菊拿来与他。”于是韩氏接金菊的来穿了。舜生洗脸抹了身上,便往书房里去。韩氏服侍奶奶吃早粥。早粥过,韩氏禀奶奶道:“小妇女寓所,有两件旧家什,前日来了,无人看管,今日要同丈夫去看看。”夫人道:“我家老爷收用你们的了,今日去,可即搬了来,明日成文契。”韩氏道:“晓得。”便走到书房里,同孙仁去见赵舜生。舜生道:“待孙仁去,你不消去罢。”韩氏道:“有几件衣服我自要去拿的。”舜生道:“拿了就来。”两个别过了。
出门在路上,韩氏对丈夫道:“我决不去靠人家的。我与你如今原到家里去,别寻生理过活。”孙仁道:“怎么这等说!赵家待我尽好,你我两口到家,靠甚过日子?这等人家,求之不得的,你到说出呆话来。我若依你家去,盘缠那里来?”韩氏道:“你不要管,包你有盘缠。且到寓所,急急收拾停当,对你说。”于是两人到了寓,开了门,只见韩氏在腰间摸出三锭银子来,对孙仁道:“六七两银子,尽够去了。”孙仁吃惊道:“你那里来的?”韩氏不说被赵舜生强污之事,只说与芳兰同睡,在他枕儿边拿的,我算来路上盘费,只消三四两,剩的还可做个豆腐本钱,去开豆腐店。这原是我处本行,尽可度日,强是在人家叫别人老爷、奶奶。”孙仁道:“我也出于无奈,今既有了银子,事不宜迟,必须连夜去便好。”随即唤一只小船,说过三两银子,包送到■山,两个下了船,竟望■山去了。正是:鲤鱼脱却金勾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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