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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志全传》 作者:愚山老人

日期:2021-03-03
摘要:裸民诮雾鄃縠为太华,邻女憎西施之巧笑,愧于心者妒于于面也。天下如此其大,古今如此其远,怪怪奇奇,何所不有。
  况男女居室之私,一日一夜,盈亿盈兆,而托名道学者必痛诋之。家小窃发之端,由汉迄宋,蜂生蚁附,而好为粉饰者必芟夷之。试思采兰赠芍,具列《风》诗;辛螫飞虫,何伤圣治?奚必缄口不言,而自博君子之名,使后人无所征信乎!
  笑官道:“我不爱去,他叫我坐坐,我就在这里坐一天。”
  因对小丫头说:“你到前头去,看太太顽完牌我再去罢。”
  那丫头真个去了。这笑官走到素馨身边道:“好姐姐,你慧舌生莲,香甜去处赏我尝一尝罢。”
  便像要拢上身的光景。
  这素馨虽然心上爱他,却怕有人撞见,说道:“这个只怕使不得。”
  因挽着他的手叫:“兄弟,我陪你前头去,先生若不回来,晚上说话可好么?”
  笑官再三的央告,先要亲一亲,素馨真个由他噙着樱桃,试其呜咂,又伸手去胸前细细的抚摩了一会儿。依他的愚见,毕竟要摸脐腹下去,素馨好意便肯。两人携手望前边来。正是:从此薄他琼液味,陡然偷得女儿茶。
  却说温商次妾任氏,乃是蕙若生母,这日大家在他房里斗混江。史氏输了几块洋钱,正要换手,只见笑官同素馨走进,叫声”伯母”,作一个揖。史氏道:“大相公,不要这样文绉绉,快来替我翻本。”
  这两位姨娘也都寒温了。
  史氏即扯笑官坐在萧姨娘肩下。这蕙若却立起身说道:“我身子困倦,不顽了。”
  史氏叫素馨补缺。蕙若说声”少陪”,花摇柳摆的去了。史氏问笑官道:“大相公我听得你们老爹受屈,怎样了?”
  笑官道:“今日为着这事,同先生去张罗了半天,己有九分停妥了。多承记挂。”
  这里三人入局,史氏旁观,一会儿喊道:“不打热张打生张,大小姐要赔了!”
  一会儿又说:“萧姨娘,十成不斗,心可在肝儿上?”
  又一会儿喝采道:“好个‘喜相逢’,大相公打得很巧!”
  这萧氏歪着身,斜着眼道:“大相公这样巧法,只怕应了骨牌谱上一句:‘贪花不满三十’哩。”
  笑官掩着口笑,素馨却以莲勾暗蹑其足。真是有趣:赌博赌博,盛于闺阁。饱食暖衣,身无着落。
  男女杂坐,何恶不作!不论尊卑,暗中摸索。
  任他贞洁,钗横履错。戒之戒之,恐羞帷薄。再说赫关部从到任以来,日日拜客请酒,督、抚、司、道已经请过,诸人也都回席,这日单请府、厅、州、县。早上起来,坐了八人大轿,摆着全副执事,天字码头拜客,顺道拜会申广粮,却未会面。
  回署后,番禺县马公禀称:“下午勘验,不能赴席。”
  赫大人着人分头邀请广州府木公、佛山厅卜公、澳门厅邓公、广粮厅申公、南海县钱公,又有外府州三位,是肇庆府上官益元、潮州府蒋施仁、嘉应县时卜齐,共是八位。开桌四席,主人横头陪坐,梨园两部承应。
  午后,申公先到,赫公接进后堂坐下。赫公道:“今早学生专诚晋谒,师傅在运司处未回,足见贵衙门应酬甚繁,闲话也难凑巧。”
  申公道:“多谢坏光,有失迎迓。风尘俗吏,殊累人也。”
  赫公道:“前日匆匆,没有询及近况。世兄多少年纪了?”
  申公道:“目前景况不过‘清贫’二字。小儿荫之,年已十六,现在从师读书。”
  赫公道:“师傅谪官,将来很可恢复。学生遇有便处,定当出力一谋。”
  申公道,”这仕途升降,久已不在心窝,只要不误我的酒场诗社许多狂兴就是了。
  今日却有一俗事商酌,想来无不可言。”
  赫公道:“不知何事委办?”
  申公道:“就是那洋商苏万魁的儿子,现与小儿同窗读书,昨日再三恳告,说他的父亲已自知罪,情愿以而立之数纳赎。准情酌理,似乎尚在矜全之列,不知钧意若何?”
  赫公接口说道:“学生不晓得他与师傅有交,因他过于小觑关差,所以薄豚几下。既蒙台命,怎敢不依?学生即叫人释放便了。”
  说毕,传话出去,开释众洋商。申公也就将银票递过,赫公举手称谢,将票装入一个贴身的火浣布小荷包里面。外面已报广、肇二府到了,赫公接进。须臾诸客到齐,歌舞生春,烟花弄景,直到二鼓将残,众人方散。赫公独亩申公至内书房,洗盏更酌,并叫家姬们浅斟低唱。正是:酒人无力已颓然,红袖殷勤劝席前。
  不识华堂旧歌舞,白头可肯说青年。
  再表众洋商放出班房,送了杜垄五十元金花边、包进才一千两细纹,这包进才晓得事已停妥,随分笑纳了。万魁别了众人,坐轿进城,先到李先生处致谢。此时匠山已回,诸学生也都在座,万魁走进书房,叩谢匠山道:“若非先生肝胆照人,小弟焉有今日!”
  匠山道:“朋友理当,何必言谢。此事全仗吾兄之银、家表叔之力,我何功之有?”
  万魁道:“先生高怀峻品,小弟何敢多言,只好时时铭刻便了。但小弟尚有一事相商。”
  匠山道:“破格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吾兄还当自酌。”
  万魁道:“小弟开这洋行,跟着众人营运,如今衣食已自有余,一个人当大家的奴纔,真犯不着,况且利害相随,若不早求自全,正恐身命不保。”
  匠山大笑道:“吾兄何处得此见道之言,这赫关差看来倒是你的恩师了。如今怎样商议?”
  万魁道:“小弟愚见,意欲恳求先生向申公宛转辞退洋商,若关部不依,拼着再丢几两银子。先生以为何如?”
  匠山道:“急流勇退,大是名场要着。但是辞商一事,不便再求家表叔转弯。就是辞退要有一个名色,才不是有心规避。”
  万魁道:“还求先生指示。”
  匠山沉吟一会道:“你横竖打算丢银子,何不趁关陇地震,城工例加捐本班先用,你是个从五品职衔,丢了万数银子,就可以出仕了。只是捐班出身,也同开洋行一般,上司一个诈袋,但到掣选时候,去不去由你自便。我们商量,先一面着人进京加捐,然后禀退商人,他再没有不许你做官、硬派你为商的道理。这不是又光采又稳当的事么?”
  一席话说得万魁色飞眉舞,说道:“先生高见,小弟茅塞顿开,敢不努力!”
  正说间,温商回家,特地进来看万魁,慰问一番,分付备酒压惊。摆上一张紫檀圆桌,宾主师弟依次坐下。万魁说起不做洋商及加捐之事。
  温商道:“这事甚好,只是仁兄恭喜出仕,我们就会少离多了。”
  万魁道:“那个真去做官,不过借此躲避耳。”
  那春才插口道:“苏伯伯,不要做官!”
  匠山笑道:“春郎,你怎么也晓得做官不好?”
  春才道:“前日我看见运司在门前过,这雄纠纠的皂班、恶刺刺的刽子手,我很有些怕他,如若做了官,不是天天要看他凶相么?”
  温商道:“可算呆话!”
  匠山道:“此话呆而不呆。这些狐假虎威、瞒官作弊的人,却也可怕。”
  万魁道:“据小弟愚见,不但不做官、不为商,要在乡间择一清净地方,归乎农圃以了此生。”
  匠山道:“此乐不可多得,苏兄不要太受用了。”
  大家谈笑畅饮了一回,万魁起去。
  明日,备了礼物叩谢申公。单收了洋酒点心、贺兰羽毛布十匹,其余礼物一并赵璧。万魁过意不去,特地造了一张玻璃暖床、一顶大轿,着儿子送去,再三恳求,申公勉强受了。一面打发家人赍银进京加捐,他在花田地方买了地基,起盖房屋。
  真是钱能通神,事无不妥。不止一日,家人报捐事毕,由盐务千里马上寄回部照。万魁看过,因写了一个禀帖,自己到关部投递。这包进才送进禀帖,赫公看:具禀商人苏万魁为恳恩准退洋商事:商于嘉靖三年二月充当洋行经纪,五年八月遵太清宫斋坛例,捐纳盐提举职衔。今因关陇地震,城工许一切军民人等加捐先用。商向日维诚,观光有志,已遣人进京加捐本职先用,领有部照。窃思役系办公之人,官有致身之义;身充商户,何能报效国家?惟有仰恳宪恩,俯赐柑核,开除洋行经纪姓名,另行佥点,俾得赴部候铨,则感戴二天,涓涘图报矣。再,商子芳,年十四岁,系广州番禺县附生,例不应顶补,合并声明。为此具禀。
  这赫公是个爽快朋友,看完了,即提笔批了”仰即开缺另佥”六个字。进才回道:“这个,老爷且不要批准,他因前日吃了亏,是有心规避,还可以刁蹬些银子。”
  赫公道:“我那管他有心无心,这洋商的缺,人家谋干不到手,他不要就罢了,那个强他!况且朝廷城工紧项,正要富商踊跃,我们怎好阻挠?”
  分付将原禀发出。万魁在外边正怀着鬼胎,一见此批,满心欢喜,即忙回家。正是:我今游彼冥冥,弋者更何所慕。
  众商见万魁告退,也就照他的样式,退了几个经纪人名字;要想充补的,因进才唆弄,掯勒多钱,也都不敢向前。
  有人题于海关照壁:
  新来关部本姓赫,既爱花边又贪色。
  送了银仔献阿姑,十三洋行只剩七。
  万魁别了关部门前众朋友,到布政司后街,叫轿夫先回,走进书房,向匠山说明此事。又道:“小弟已于花田觅一蜗居,不日就要移居了,小儿仍侍先生读书。”
  匠山道:“苏兄果然有此高致,定当奉送乔迁。”
  万魁道:“那时定当叩请文轩,光辉蓬荜。”
  拱手别去,跟着两个家人步行回去。
  打从仓边街口经过,只见街上一簇人乱嚷,一个喊道:“怎么,欠了饭钱还要打人么?”
  一个说道:“俺银钱一时不凑手,你领着众人打我,难道打得出银子来?”
  一个道:“他还这等嘴硬,兄弟们,大家动手!”
  这班烂仔都一齐上前。那人呵呵大笑道:“不要顽,你们广东人,海面上也还溜亮,登了岸是不中用的!”
  这些人叫道:“他这侉子说我们是洋匪哩,快打他一个死!”
  众人一拥上前,那人不慌不忙说:“不要来。”
  两手一架,众烂仔东倒西歪,有的磕破头,有的碰折手,有的说自己的人撞倒了他,有的说脚底下踹着石块滑跌了,倒也好看。
  万魁向来看见遇难之人也不经意,因受了一番磨折,利名都淡,仁义顿生,即分开众人,上前问道:“你们何故打闹?”
  一后生答道:“小人在这巷口开小饭店,这个客人从三月初三日歇在小店,一直吃到昨日,四个多月了。说明每日二钱银子,共该二十四两六钱。收过他四两什么元丝银子,一副铺盖算了三两二钱,几件旧衣、一个箱子,共准了六两九钱,共收过十四两一钱。除元丝耗银不算外,净欠银子十两零五钱。小人连日问他讨饭钱,他总说没有,反要打人。世间有这个道理么?”
  那个客人也上前分说道:“俺姚霍武,山东莱州人氏。投亲不遇,流落饭店,欠他几两饭钱是真。他领着多人打俺,爷看见的,俺不直打他。”
  那后生骂道:“你这山东强盗,众人也打你不过,与你见番禺县太爷去!”
  众烂仔上前扯他。万魁劝住,道:“何必如此!”
  即向家人口袋中取出十两重纹银五锭,送这客人,道:“这银子还他余欠,剩下的做盘费回乡,不宜在此守困。”
  那人即忙拜谢道:“萍水相逢,怎叨原贶!请问爷高姓大名?”
  众人道:“这是洋商苏万魁老爷。”
  那人道:“大名刻骨,会面有期!”
  举手别去。
  众人从未见洋商有此种行事。且看下回。
第三回 温馨姐红颜叹命 苏笑官黑夜寻芳
  春云薄,楼前有女窥帘箔。
  窥帘箔,心香一瓣,为郎焚着。
  回身向抱今非昨,夜深暗打灯花落。
  灯花落,有何佳兆,教奴认错。
  院宇无人移鹤步,踏破苍苔,那管衣沾露。
  漫指山幽丛桂处,云迷不见阳台路。
  唧唧秋虫吟不住,伊笑侬痴,侬自寻欢去。
  乌鹊休将河鼓误,天孙昨夜开窗户。
  如今不说苏氏翁结识英雄,要题温家女流连花月。圣人云冶容诲淫,分明是人不要淫他,他教人如此的。盖因女子有几分姿色,他便顾影自怜,必要好逑一个君子,百般的寻头觅缝,做出许多丑态来,全在为父母的加意防闲,守着”男女有别”四字,才教他有淫无处可诲。《礼》经云: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男女不同席,不同柂架,不同巾栉。种种杜渐防微之意,何等周密。世人溺爱小儿女,任从一处歪缠,往往幽期密约,蔽日瞒天;雨意云情,翻江搅海,那为父母的,还在醉里梦里,说道:“他们这点年纪晓得什么来。”
  噫,过矣!穴隙逾墙人共晓,何须庭训与师传。
  温素馨绣阁藏娇,芳年待字,生得来眉欺新月,脸醉春风,只是赋情冶荡,眼似水以长斜;生性风流,腰不风而静摆。从那日在楼下与笑官谈笑之后,荡心潜动,冶态自描,每日想笑官进来顽要。这日在他生母萧氏房里下了几局围棋,已是掌灯时候,只见他父亲笑嘻嘻走来,对萧氏说:“素馨年长,我还未曾择婿;蕙若看来要许苏家的了。他家移在花田,大约来春过礼。”
  又对他道:“你不要对妹子提起,省得又添出一番躲避。”
  素馨答应了走出,心中一忧一喜。忧的是妹子配了苏郎,自己决然没分;喜的是父亲不教躲避,我亦可随机勾搭。
  走到惜花楼下,因天气渐凉,两人的卧房已都移到楼上去。素馨上了胡梯,蕙若迎到,说道:“姊姊为何此刻纔来?”
  素馨道:“我下了两盘棋,所以来迟。妹妹在房中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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