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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志全传》 作者:愚山老人

日期:2021-03-03
摘要:裸民诮雾鄃縠为太华,邻女憎西施之巧笑,愧于心者妒于于面也。天下如此其大,古今如此其远,怪怪奇奇,何所不有。
  况男女居室之私,一日一夜,盈亿盈兆,而托名道学者必痛诋之。家小窃发之端,由汉迄宋,蜂生蚁附,而好为粉饰者必芟夷之。试思采兰赠芍,具列《风》诗;辛螫飞虫,何伤圣治?奚必缄口不言,而自博君子之名,使后人无所征信乎!
  上官老爷道:“怎么和尚盗逃,关部就派你赔缴,你又居然缴进,这不是认真串盗了么?”
  必元又磕头道:“这三月里头,赫关部偶然问起:‘外边有个和尚,本事高强,神通变化,你可晓得么?’卑职不合回了一句以讹传讹的话,说他善于求子,赫关部当即请进。这和尚拐他四个姬妾下海,所以深恨卑职是个荐引,着卑职缴银。不要说卑职并没有串逃,就是里边,也没有失去许多银子。卑职的冤抑实在无处可伸。”
  上官老爷笑道:“你也过于卑污。你如今须自己振作起来,回去辞了这库厅,原做你那河泊所官去。你一面做了禀揭申详各宪,我替你做主。”
  必元又磕头谢了。
  上官老爷发放必元出去,升了二堂,分付将众人带进。
  他心上已经了了,第一个就叫苏芳。吉士趋一步,上前脆下。上官老爷见他蔼蔼温文,恂恂儒雅,问道:“你是个捐贡么?”
  回道:“贡生十三岁充番禺县附学生,十五岁加捐贡生的。”
  上官老爷问道:“你既系年少青衿,这服中娶妾,心上过得去么?”
  吉士回道:“贡生与乌必元原是亲戚,又与乌岱云同窗。因必元借了贡生几两银子,自己将女儿送来,贡生不敢收他,再三婉谢。乌必元一定不依,说是亲戚人家,不妨暂住。贡生只得亩在家中,与母亲同住,俟服阕之后,再行聘定的。至于时邦臣的女儿,系贡生为媒,聘与施延年为奔的,现有三代礼帖可柑。如何无端捏控,费大老爷的天心!”
  上官老爷道:“如此说,你少年人一定有得罪朋友的地方,人家纔肯捏控你。”
  吉士回道:“贡生年纪虽轻,却不敢得罪朋友;朋友刁险之处,贡生却不敢回明。”
  上官老爷道:“我最喜欢说实话,你只管说来。”
  吉士便将六月间饮醉脱逃之事细说一番。
  上官老爷道:“你既有此事,如何不道状说明?”
  吉士回道:“那茹氏放了贡生,贡生反累他出官,实在过意不去。”
  上官老爷点头道:“很是!你一面回去,我替你重处他们。”
  吉士谢了出来。
  上官老爷又叫时邦臣上去,略问几句。邦臣将礼帖呈看,上官老爷分付道:“你是并无干涉之人,回去安分生理。”
  邦臣退下,便将竹、曲三人唤上,喝道:“你这一起光棍,凭空诬告,快把索诈情弊从实说来!”
  中黄回道:“小的们再不敢诬告。现在乌必元女儿已与苏芳睡了二十余日了。”
  上官老爷道:“乌必元与苏芳亲戚,你难道不许他往来?时邦臣女儿是许与施廷年为奔,如何也牵扯上来?你难道不准他与亲戚做媒么?”
  中黄回道:“乌必元女儿与苏芳为妾,只要问必元儿子岱云,便知真假。苏芳本意要讨邦臣女儿为妾的,因见小的告了状,他纔串通邦臣,捏造礼帖,希图漏网,求大爷细细拷问苏芳,便知实情了。”
  上官老爷大怒道:“乌必元是父亲,乌岱云是儿子,难道他父亲的话倒作不得准么?时邦臣女儿现未过门,你如何便告苏芳迭娶?”
  叫左右:“扯这三个光棍下去,各打三十!”
  曲光郎叩道:“小的是个干证,并未尝证他是真是假,大老爷何故要打小的?”
  上官老爷道:“我不打你别的,打你这起光棍六月晚上做的好事。”
  三人默默无言。各自打完,分付发至番禺县,递解回籍。三人再四哀求,却只饶了理黄一个。
  又叫上岱云,岱云晓得事情不妥,走上便磕头求饶。
  上官老爷分付说:“你如何不听父亲拘管,私自诬扳亲戚,勾搭这些狗党狐朋?扯下去打!”
  也是三十,打得肉烂皮开,着差人押至河泊所,叫乌必元即日撵逐还乡。那温、施二人并未叫着,一一的发落下来。
  下回再表。
第十七回 必元乌台诉苦 吉士清远逃灾
  行行黄尘中,悠然见青天。
  青天本不高,只在耳目前。
  去者韶华远,来者迟暮年。
  维天则牖尔,奈尔已迁延。
  迁延亦已矣,幸勿更弃捐。
  苏吉士赢了官司,叫家人送了衙役们二十两银子,便邀同温仲翁、施延年、时邦臣回家饮了半日酒。次日到番禺致谢马公,马公告诉他说:“上官大老爷虽然清正,这寄银押缴一案,还亏着抚台,抚台近日要寻关部的事,所以此案松了。”
  吉士告辞出来,到本府投了谢揭,便到乌家。
  必元因广府押令儿子回籍,虽不敢违拗,却款住了差人,求他转禀,待棒疮好了起身。又听了昨日本府分付的话,不办,则恐怕拖累无穷;要办,又恋着这个库缺,真是进退两难。却好吉士到来,必元接进。吉士道:“大哥昨日受屈,小侄已经出来,不好转去求恳,心上委实不安。”
  必元道:“这畜生过于胡闹,原是我求本府处治的,现在还要递解回籍。只是温家那边还求大爷替我恳情,请媳妇过来,一同回去纔好。”
  吉士道:“这个自然,但不知大哥心上怎样的?”
  必元道:“那畜生一味胡涂,我自然叫他转意。还有一事,昨日本府分付,叫我辞了库厅,仍回本缺,还叫我将关部勒缴饷银的冤屈通禀上司,他替我做主。我想关部何等势焰,万一闹起乱子来,他们上司自然没有什么,原不过苦了我这小官儿。况且这五万银子退不出来,又离了此缺,将来拿什么抵偿人家?大爷替我想想。”
  吉士道:“据侄儿想来,办的为是。他既当面分付,一定担当得来。”
  必元犹豫未决,却好藩司已发下文书,叫他仍回河泊所署,所有盈库事务着石桥盐大使谢家宝署理,仍着广州府经历毕清如监盘交代。这是广府早上回明抚宪,叫必元离任纔可通禀的意思;又着人监盘,更为周密。必元见了文书,送吉士出来。那谢家宝、毕清如二人已到,一同回明关部。老赫也不介怀,只分付说:“那五万银子赶紧缴偿。”
  必元应了下来,一面交代。幸得必元并未侵渔,谢家宝受了交盘,写了实收,再进去回明关部。必元一面收拾,回本署去,请了一个老书禀商量。五六日之内,从本县、本府、本道以及三司、督抚八套文书同日出去,屈巡抚便将关部恶迹汇成十款,与两广总督胡成会衔参奏。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舆论无偏党,痴人只自痴。
  吉士回到家中,将乌必元要领回素馨的话与蕙若商量。蕙若道:“这话不但乌妹妹的哥哥不妥,恐怕我们姐姐也一定不依。他从五月回家,就吃了一口长斋,问爹爹要了玩荷亭,终日修行,那里还肯再去?”
  吉士听了,也觉心酸,说道:“我也只得告诉了你爹爹再处。”
  晚上在小霞房中歇宿。小霞怀着临月身孕,很不稳便,再三劝他到小乔房中去。吉士久已有心,恐干物议。小霞道:“怕甚么?还有第二场官司不成?我分付丫头们,都不许说起就是了。”
  吉士不知不觉的走至小乔房中。
  两人说了半夜情话,那绸缪恩爱自不必言。
  明日,至温家探望。仲翁不在家中,春才接进,至内堂拜见史氏。史氏道:“大爷连日官事辛苦,又替我家费心。我听得前日乌家畜生吃打了,也可替我女儿报仇。又听说要撵他回籍,不知可曾动身?”
  吉士道:“女婿此来,正为着这事。昨日乌老伯曾告诉来,要领姐姐过去,一同回籍,叫女婿来这里恳请。岳父又不在家,岳母还须与姐姐商议。”
  史氏道:“这事你岳父与我也曾说过,你姐姐再三不肯,立志修行。我想乌家畜生这等薄情,就去也没有好日子过。只是你姐姐年纪太轻,后来不无抱怨。大爷原是向来见面的,不妨当面劝他,看他怎样。”
  吉士便跟着史氏走进园来,到了玩荷亭,听得木鱼声响,素馨喃喃吶吶的在那里念经,见史氏与吉士进来,慢慢的掩了经卷,起身迎接。吉士做了一揖,素馨万福相还。方纔坐定,吉士道:“姐姐诵甚么经卷,这等虔诚?”
  素馨道:“奴无从忏悔,只得仗慈云大士救苦消灾。妹丈贵人,何故忽然见面?”
  史氏便将吉士的来意细述一番。吉士道:“不是做兄弟的多管闲事,因乌老伯再三叮嘱,只得恳求姐姐过去,纔是情理两全的事,望姐姐看公婆金面罢。就是乌姐丈,也回心过来了,昨日见了我,很不好意思,托我致意姐姐。我这里先替他赔礼。你可看做兄弟的分上,委屈些儿!”
  一头说,走出位来又是一揖。那素馨看见吉士这温存体贴之性还是当年,自己抚今思昔,哀婉伤神,那香腮上泪珠潮涌。哼了半刻,纔说出一句话来,道:“妹丈请尊便,奴家自有报命。”
  吉士亦暗暗流泪,忙同史氏出外。
  丫头摆上酒筵,春才陪着同饮。春才嫌哑吃无趣,唯要行令。史氏道:“我不会的,你们不要捉弄我。如今再去叫上两位姨娘来,我们五人拿牌斗色饮酒,可好么?”
  春才道:“很好。人少了没趣,再叫了我家苗小姐来罢,他的酒量倒强。”
  史氏道:“胡说!他姑夫在这里,怎么肯来?”
  春才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呢?我去扯他来。他不来,我今晚就不同他睡。”
  史氏忙喝道:“还说痴话!”
  吉士正在暗笑,只见一丫头走来,拿着一个纸包,递与吉士道:“这是大小姐送与姑爷的,叫姑爷回去开看,便知端的。”
  吉士袖了。史氏问道:“大小姐可曾说什么?”
  丫头道:“小姐哭了一会,写了字,把头发都全全的剪下了。”
  史氏等各吃一惊。史氏忙去看了,出来说道:“他已立志为尼,大爷将这情节上复乌亲家那边罢。”
  吉士答应了,无情无绪的告辞回家。
  至蕙若房中,将此事说明,蕙若亦为之泪下。吉士袖中取出纸包,打开一看,却是一缕乌云、数行细楷,真是徨惨动人:
  两小无猜,谬承垄爱。幽轩閟阁,蹀躞绸缪。
  既乃暴遇狂且,失身非偶。
  非秋扇之弃捐,非母也之不谅,孽由自作,我复何尤!
  年来憔悴匪人,悔恨成疾。
  荷蒙良言劝谕,盛意殷拳;自审薄命红颜,拊心有詄。
  难比窦家弃妇,顾影增惭;所幸失足未遥,回头是岸。
  彼杨枝法水,虽不足以刷耻濯羞,宁不可以洗心涤虑乎?
  一缕奉酬,此生已矣!
  吉士与蕙若看完,欷歔良久,叫蕙若藏好,自己写了一封备细书子,着人回复乌必元。必元自然没法。不必细述。
  过了数日,小霞生下一子。因是丁忧以前受胎,不算违制,分头报喜,宾客盈门。因小霞坐褥,这内里的事就委小乔暂署。
  忙了几日,洗过三,取名德生。又值乌岱云起身,吉士亲去送行,送了二百两程仪。岱云倒也老脸,致谢收了。回家与小霞商议替延年娶亲的事,小霞道:“不过十几天的事了,我谅来不能起身,你叫乔妹妹料理也是一样。”
  吉士因去分付小乔,叫他预先筹办。
  已是黄昏时候,忽外边传话进来,说一个北边人有什么紧急事回话,吉士便叫掌灯走出。这人上前磕了头,请过安。吉士见他约有十八九岁年纪,打扮华丽,人物秀美,疑是李府差来,便问何处来的。其人道:“祈大爷借一步说话。”
  吉士同至书厅,叫家人回避。那人道:“小的是关部手下人,名唤杜坏,从前受过老太爷的恩典。今大爷有一祸事,特地跑来禀明的。”
  吉士道:“原来就是杜二爷!家父向承照应。不知有何祸事?”
  杜垄道:“小的方纔跟包大爷上去,大人因见府大老爷的详文放松了大爷们,他要自己亲提追缴,并听着包大爷话,说那和尚与大爷有交,还要在大爷身上追还和尚。大约明日就有差来,大爷须预作准备。”
  吉土这一惊不小,说声:“多谢二爷,且请少坐。”
  因叫家人款待,自己忙到里边商议。
  众人各各惊慌,并无主见。吉士叫进苏兴,与他说明此事。
  苏兴道:“放着督抚在这里,就与他打官司也不怕他,只是迅雷不及掩耳,恐怕先吃了他的眼前亏。大爷倒不如暂时躲避,他寻不到人,一定吵闹,小的到广府与府宪两处,递上呈词,候事情平复了再请大爷回来。不知可也使得?”
  吉士道:“算计很妥。我只要无事,就暂躲何妨。只是家中的事,你须用心料理。申大人已转江西藩宪,从前曾约我去看他,来往也还不到三个月,我就去投他。”
  苏兴道:“依小的说,还是躲近些,小的们可以不时通信。若太远了,来回就费事了。”
  吉士道:“这几个月要通甚么信!”
  因将此话告诉母亲等,众人虽不舍他出门,却也无奈。吉士分付巫云收拾行李。蕙若等未免伤情,小乔越发泪流不止,哭道:“都是奴家累着大爷。奴原不惜以死报恩,但恐死之无益。”
  吉土道:“你们尽管放心,只是关部差人到来,不无吵闹,你们须要逆来顺受,第一霞妹不可多生枝节,你自己保重要紧。”
  三人都答应了“晓得”。
  小霞又暗与蕙若、小乔商量道:“大爷是少不得女人伏侍的,可惜我们三个足小了些,跟他不得。我看乔妹妹的也云相貌也好,做人也伶俐,又是一双大脚,可以扮做小子跟随。乔妹妹那边没人,我派楚腰来伺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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